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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青画比荣桀有经验,她不仅带了小竹篓,还背了个很轻的大布兜,不一会儿就装了满满一兜。  马齿苋是南地很寻常的野菜,家家户户都吃得,春季里生得最多,漫山遍野都是。    它也算是最好辨认的药材,食用有清热利湿、解毒消肿的功效。以往每到春日她父亲都会领着儿女上山采许多回来,早年光景好,还用板油包过饺子,一口下去鲜嫩得腻嘴,有别样的滋味在心头。  “孩子们肝火旺盛,多吃些这个很得宜。”    虽然已经采了这么多,也确实不够整个山寨人吃,不过就女人孩子尝尝鲜,汉子们只要干粮管够就行,倒是从来不挑剔别的。  等顾瑶兰的功夫她又采了不少木耳,打算回去晒干存储。    下午比上午轻松一些,两个人很快就下了山,颜青画跟张甜姐一起包了一大锅菜饽饽,孩子们吃的香极了。  颜青画自己也吃了一个,虽然用料简单,但吃的就是春日里的野趣,脆嫩的青叶剁的很碎,混合着玉米的味道,香极了。    夜里回去,颜青画先是收拾了会儿衣柜里的衣裳,就听见荣桀出去一趟,一盏茶的功夫才进门。  她好奇下楼,发现他背了两大麻袋粮食回来,塞得满当当。  “你这是做什么?”她问。    荣桀笑笑:“明天我请了假,陪你回门。”  颜青画一下子愣在那里,好半天没讲话。  “咱们也没什么值钱东西,我想着你们村子饥荒,便从公库里买了一袋玉米,一袋山药,省得明日空手回,你脸上也不好看。”荣桀解释道。    这年月,穷苦人家回门挖一兜野菜也是有过的,她又是孤身一人,荣桀其实没必要送回门礼。  不过她想起那日荣桀对老村长的承诺,心里一热,控制不住地冲他笑笑:“难为你想得周到。”  她笑得如同春日里的桃花,粉嫩多情。    荣桀心里头清楚,若是没有那些善良的村民,颜青画可能还熬不到现在。  一啄一饮都是情份,他不想叫她心里难受,也感念村民们的恩德,便有了这一番计较。  颜青画跟在他身后上了楼,犹豫一会儿,道:“小店村和大店村,现在还有空屋吗?”    这两个村子其实也算是山寨的,自从荣桀跟县衙里的官吏干了一架之后,镇子上就再没人敢来收税。只不过早几年服兵役的男人们太多,现在两个村子里依旧空了大片田屋。  也说不上为什么,两个人明明才认识没几天,却莫名有些惺惺相惜,颜青画这般拐弯抹角问一句,他竟马上就明白了:“你是想让村里人搬过来?”    颜青画冲他笑笑,瞧着就甜到心里去。  “我们村就剩二十户,五十来人,家家户户也没多少值钱东西,就怕他们不舍得也不敢搬。”颜青画叹了口气。    任谁离开家乡都会害怕,更何况大小店村的情况特殊,杏花村的百姓们不一定敢贸然跟朝廷作对。  可如果不搬,留在那里会一日比一日艰难。    眼看今年雨水足,春耕也开始了,等春耕结束,说不得征兵的军吏还会再来一次。  村子里走了那么多男人,又有几个回来的?  颜青画站在隔间门口,静静看着他洗衣裳,轻声开口:“很多时候,我们还是要靠自己,不能听天由命。”    荣桀这么多年也是自己一个人过惯的,除了不会做饭,简单的家务都能不求人,他甚至还会给自己缝补袜子。  听了颜青画的暗示,他想了想,认真说:“可朝廷手里控制着铁器。”    这一点是最要命的,大陈对铁器管制严格,百姓们是能买到菜刀、镰刀等利器,可要想大规模制造铁器,原石就无处可寻了。  他能这么说,就证明他不是没想过,颜青画心里头略安定,道:“也不急,北边一时半会儿完不了。”    鲜卑人野蛮粗俗,跟大陈打了这么多年,来来往往数十万士兵扑在战场,依旧没个头。  山中夜晚比白日凉爽,等两人洗漱完回了卧室,一时间也没什么睡意,颜青画就把衣柜打开,翻找他的衣裳。    荣桀脸上微热,想制止又有些蠢蠢欲动:“做什么?”  颜青画瞪他一眼:“瞧你的衣裳,也不知道补补。”  他怕热,夏日都是简单的短褐,只不过经年下地干活,衣服破损较多,显得极为陈旧。  颜青画有点生气,因为他没有自己主动把衣服拿来,请她缝补。    要不是她刚才收拾衣柜,还真被他给骗了。  他身上那两身单衣恐怕已经是他最好的衣裳了。  她点燃烛火,坐在桌边开始缝,一边还絮絮叨叨:“我打小就没了娘,也不是很会这个,只能委屈你将就一二。”    荣桀坐在床边,手里也不闲着,拿了竹条编筐:“能穿便是了,山寨里又没人在意。”  那倒是,颜青画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给他缝衣裳。  这手艺活对她来说其实有点难,比读书习字难得多,不过她们总归已经是一家人,这些小事再去求人太不合适了。    夜晚的山寨安静极了,大多数村民都已入睡,只他们两个坐在家里,忙活手里的事。  虽无人说话,却有一种别样的亲密在里面。  这大概就是家的样子。    次日清晨颜青画早早就醒了,不过这会儿荣桀比他早,已经去一楼忙碌起来。  他在做木盆。  这手艺是以前山寨里的老木匠教的,老人家无儿无女,几乎教了所有山寨的人,去年冬天老木匠离世,村里人一起给他办了丧事,也算有始有终。    他用刨子细细把盆边打平,又用砂纸磨了边,这才满意地放到一边,准备忙下一个。  “怎么没多睡会儿?”颜青画揉着眼睛下楼,问他。  荣桀赶紧把地上的木渣扫进灶膛里,怕她呛到:“也才起来没多久,想着今日可能回来的晚,先把盆子做了再说。”    或许是因为很有天分,荣桀做的木盆漂亮实用,两个盆子尺寸不一,还能套在一起摆放。  等都忙完,也到了用早膳的时候。  “今日还是坐马车下山?”颜青画喝了一大口荞麦旮沓汤,问。    他们两个难得坐在一起用膳,没吃几口就要被早起的兄弟们打趣,不过颜青画面不改色,一声都不应。  荣桀也懒得理他们,认真道:“我叫了强子陪咱们一起去,他驾车技术好。”    颜青画这回没马上答应,她沉思良久,最后下了决定:“可以再叫两个兄弟去吗?我家里还有些东西,想一并带上山来。”  其实今日是第一天春耕,只不过寨子里的兄弟都是熟手,又有几位当家的在,荣桀便很放心陪她回村。不过再请俩人,就需要商议一二了。    他没问还要带什么,先跟冯思远讲了几句,便领着雷鸣和一个叫大树的年轻小子过来:“他们都是骑术好手,带重物也很使得。”  颜青画这才松了口气。    一行五人先去了半山腰的空地,取了马车套上马,等颜青画在车里坐稳,他们才一路下山,往杏花村奔驰而去。  奔走在同样的乡村小路上,颜青画的心境却跟来时大不一样。大抵是因为日子有了奔头,她现在浑身是劲儿,那点迷茫和不安都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积极向上的勇气。    一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杏花村门口。  颜青画被荣桀扶下马车,抬头就看到那棵熟悉的大榕树。  几个娃娃依旧坐在榕树下的石凳上,跟着红丫朗声读书。    五六岁的小丫头,教起书来竟有板有眼,书读的特别认真,一点都不含糊。  看到这幅画面,颜青画眼中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倒是平子眼尖,扭头就瞧见村口来了一群青壮汉子,正想叫族弟去地里喊人,一晃眼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先生!是先生回来了!”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什么都顾不上,起身就往村口跑。  等他跑到跟前,却没做什么失利的事,反而站在她面前深吸口气,行了一个弟子礼:“先生早。”    颜青画深吸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酸涩,低声道:“早,你们都早。”  她在娃娃们的脸上一一扫过,见一个都没少,心里头的欢喜更甚。  “老村长呢?又下地去了?”颜青画问。  平子点点头:“最近农忙,村里人都不得闲。”    他年纪不大,说话办事却很利落,一看就是受过极好教育的。  颜青画陪着他们去榕树下坐了一会儿,耐心给孩子们答疑解惑,那边荣桀亲自去了地里,请老村长回了村。    地里的活重要,但颜丫头的事也不是小事,村民们大多都跟着回来,在榕树下见她气色极好,脸蛋红润,便对荣桀他们放下戒心,很平和地接受了这样一门亲事。  等荣桀嘱咐弟兄们搬下粮食,老村长便皱起眉:“回来瞧瞧我们便是了,还带什么东西,山上日子也不好过。”    荣桀没说话,倒是颜青画道:“这次来,其实是有事想拜托您的,可万万别见外。”  老村长老实巴交一辈子,却并不是个傻子,见颜青画十分严肃,心里便起了疑惑,因此把村民们都赶回地里,他便领着这对年轻夫妻去了自家祖屋。    如今家里管事的是他两个媳妇,他和老妻都是平和人,平日里一碗水端得平,一家子也没闹过什么矛盾。  不过家里也实在没什么值钱物件,闹也没得可闹。    猛然见了荣桀这般高大的汉子,两个媳妇都有些不好意思,端茶倒水便退了出去,不好意思再进来。  倒是老太太稳稳当当坐在厅里,笑着叫颜青画吃茶。    颜青画见老村长一脸担忧,便鼓起勇气道:“咱们村子辛苦一年,到头来都要交税,村里娃娃都吃不饱,一个比一个瘦弱。”  她顿了顿,见老村长神色未变,继续道:“咱们村子里田地本就不算多,人口也比别的村少,留在这里实在没什么前程。小店村那边还空了许多地呢。”    其实她说得已经很委婉,这都不是没前程这般简单,简直是要没命了。  然而老村长却还是没什么反应,颜青画便说不下去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老村长才沉沉开口:“若是我们走了,儿郎们打完仗回来,找不到家可怎么办?”  “别的不说,我家里那两个已经杳无音信许多年,一家都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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