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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好些日子,女儿控的叶生头一次忽略自个儿的宝贝女儿,连诊所都关门了,在家抱着药典孜孜不倦地啃。    直到六月中旬,热潮如浪。    这一天,难得有雨,淅沥的雨水洗尽铅尘,带走了炎热,而这一天是叶生母亲的忌日。    一早,叶生便带着步萌冒着雨上山了,今天的叶生尤为的沉默,准确的说是每年的今天他都很反常。    步萌知道,这是叶生的心病,叶母死的那一年正好是叶生为高官做手术失败,被医院开除,在s市被逼到绝路的时候。    本来,叶生是叶母的骄傲,培养出叶生这样的人才,在村子里都能吹到她入土为安,叶生很遗憾在母亲重病垂危的一年还让她如此操心,甚至带着忧虑和遗憾死去,甚至觉得母亲的死和自己有关。    叶父死得早,叶母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没能让叶母了无遗憾,安心地离去,这是叶生一生的痛。    人生不会从头再来,遗憾之所以是遗憾,是因为它终其一生都无法弥补。    雨下得淅淅沥沥,溅在坑洼的泥地里,溅湿了父女二人的裤脚,而叶芽穿着雨衣带着帽子,脚踩小雨靴,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叶生却只披了一件斗篷雨衣,他没有把帽子带上,任由雨水打在他的头发,脸上,顺着颈脖留下,打湿了全身。    叶生给叶母选的是一块风水宝地,在半山腰,郁郁葱葱之地,在这里可以听到山下溪流叮咚的声音,雨哗啦啦地落入溪流中,飞雨连片,飞花若溅。    从远处看来,日出山头,晨光熹微,朦胧烟雨中,一大一下的身影蹲在地上默默地锄草,小娃粉粉嫩嫩,一张小脸都埋在雨衣的帽子里,绷着小脸,用稚嫩的小手拔着坟墓周边的草,认真得无以复加。男人单膝跪地,整个膝盖都被泥泞掩埋却丝毫不在意,雨水顺着他脸上岁月的沟壑而下,显得他分外狼狈,也不知道是不是雨水流进了他的眼眶,让他双眼通红。    步萌回头就看见这一幕,心里难掩一股酸涩,像有什么梗在喉咙,有种胸闷的感觉,她扔下手中的草,哒哒地跑到叶生的身边,她小小的人和叶生蹲着一般高,可以与他平视,也可以清晰看到他脸上的泪痕,和雨水淌过的痕迹混杂一起,斑驳了他整张脸。    叶生看着叶芽被雨水打湿的小脸和她微湿的领口,有些心疼,抬手想给宝贝女儿擦一下,却发现自己满手是泥,有些无措,看着女儿诚挚干净的双眼,却莫名觉得心里的灰暗驱散了不少。    “芽芽,怎么了,是不是累了,累了就不用拔了,陪奶奶说说话好了。”本来叶生就不舍得宝贝女儿拔草,可是女儿从小就固执,自从她三岁时,他第一次带她来祭拜母亲,她就要帮忙锄草,他永远这忘不了叶芽三岁时,粉粉的娃儿蹲着蜷成一团,吭哧吭哧地拔草的样子。    “爸爸,你是不高兴吗?”步萌问道。    叶生眸色灰暗,但是却不想将不好的情绪带给女儿,露出一个笑脸,雨水在他脸上的皱纹流淌得更欢了。    “宝宝,爸爸只是想你奶奶了,没有不高兴。”    步萌点点头,“嗯,奶奶肯定也想爸爸,要是知道爸爸不开心,奶奶也会不开心的。”    叶生怔忡了一瞬,随即爱怜地看着步萌,有些遗憾地道:“可惜奶奶没有见到咱们芽芽就走了,芽芽这么乖,奶奶肯定很喜欢你。”    “我见过奶奶,奶奶来找我的。”步萌说得很认真,煞有其事,一本正经的样子。    本来叶生是不信的,只以为是女儿的童言稚语,但看着女儿笃定认真的眼神,只好无奈地问道:“那芽芽在哪看到的奶奶呀。”    步萌回头看了看墓碑上叶母那张慈祥和蔼的脸,说出了善意的谎言:“在梦里呀,奶奶夸芽芽好可爱,还说好喜欢我,还让芽芽好好照顾爸爸,还说她在那边过得很好,叫我们不要担心她。”    叶生怔怔得呆了几息,微张着嘴,连雨水流淌进嘴里也不自知,脸上的强颜欢笑退却,他的眼里满含泪水,迷蒙一片,步萌看不他的眼神,却能感觉到他的哀戚和复杂难掩的情绪。    本来叶生是个无神论者,以他的学识和阅历,本不该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但人的感情何其复杂难言,有时候相信也存粹是一种念想和寄托,而且他觉得叶芽一个五岁大的奶娃儿,懵懂天真的她总不会编这种话来安慰他。    其实信与不信只有叶生自己知道,而无论真与假,这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慰藉,连心的枷锁都减轻了几分。    他像得到了表扬的孩子,四旬的年纪,因为抑郁不得志,失意那几年更是颓废地嗜酒,所以他更显苍老,此时却露出了稚童般的笑容。    叶生轻抚上步萌的肩膀,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喃喃问道:“奶奶,奶奶她还说过什么?”    步萌歪了歪脑袋,故作思索,语调欢快地道:“奶奶还说,爸爸好厉害,额…在村里治病救人,是她的骄傲……”步萌断断续续地说着,叶生听得分外认真,眼里的光越来越亮。    “奶奶还说了,让你不要…嗯,自责,还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生活……”    软甜的声音叙说着,被雨声掩盖,被风吹散,却一字一句被珍藏在倾听的人的心里,经久不散。    叶生早已泪流满面,一把将眼前的小人抱进怀里,步萌将头窝在叶生的肩膀上,静静听着他哽咽压抑的声音。    祭拜完叶母后,雨也停了,大雨过后的天空,碧蓝如洗,一道七彩长虹跨过,犹如仙桥般横贯长空,美轮美奂。    一大一小的身影走在下山的路上,因为道路泥泞,男人又一把抱住了小孩,沉稳有力的走着,身后清风徐徐,混着泥土的清香,越飘越远,渐行渐远的还有墓碑上叶母温暖和煦的笑容。    回来后的叶生,又恢复了以往简单质朴的生活,虽然面上无异,但是步萌还是明显感受到他的变化,他的眉宇间明显平和了许多,像许久不见天日的人,忽然被沐浴了阳光,整个人都是和煦的。    诊所又照常开业了,而叶生还在潜心研究那药典,也尝试着自己配药,每日除了照顾女儿,就是窝在他的实验室做实验,他也采取了一些效果显著,也确保无风险的药给诊所来看病的病患使用,效果喜闻乐见,而叶生这些日子虽然忙碌,但他整个人好似落进了水里的鱼,肆意的畅游,乐在其中。    步萌对这样的现状很满意,但总有人来找茬。    这一天,因为有一个病人不便动身,所以叶生上门看诊去了,步萌一个人在诊所呆着,家里就只有叶生一个大人,步萌从小就被他带在身边长大,他就诊,步萌也陪在诊所,长大了些,步萌就给叶生打下手了,抓药什么的都不成问题,叶生也一直觉得自家宝贝不只乖巧懂事,还顶顶聪明,真是哪哪都好,也为她能有这样的医学天赋而高兴了好久。    就在步萌坐在沙发上看书时,一位穿着泡泡袖短衬衫和喇叭裤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画着妆,盘着头发,这个造型在这个年代还是挺摩登的,只是和这质朴的村庄有点格格不入。    步萌认得她,她年轻时是落海村的村花陈莲,后来嫁给了一个煤老板,风光了几年,但也好景不长,那煤老板的煤矿开采不合格,出了人命还被告了,煤老板卷款跟情妇和私生子逃跑了,留下陈莲孤儿寡母的。    陈莲环顾地扫了简陋的诊所一眼,眼里明显的嫌弃,她看向步萌问道:“你爸爸呢?”    “出诊去了,请问阿姨你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帮你转达。”虽然不喜欢这女人,但是该有的礼貌步萌还是有的。    陈莲本以为叶生一个粗糙的大男人照顾不好一个小孩,但看着眼前口齿清晰,还很有礼貌的小女孩,倒是有几分诧异,虽然她穿得很磕碜,但是粉雕玉琢的,整条村都找不出这么好看的小孩了,人对美好的事物都会多几分宽容,陈莲僵硬地换了张笑脸,坐到了步萌身边。    “阿姨有点头疼脑热,想找你爸爸看看罢了。”    “哦。”步萌淡淡地点头。    陈莲一时不知怎么聊下去,她实在是不会讨好小孩,“额……不知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阿姨,头疼脑热可不是小病,我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阿姨你要是烧成个傻子就不好了。”    陈莲:“……”你才烧成傻子,果然有教养什么的都是错觉,“没那么严重的,我也是听说你爸爸的医术好,而且开的药特别有效,附近几条村都找他看病呢,连城镇里的人都闻名而来。”    “那是自然。”步萌欣然替叶生接下了她的赞美。    气氛又一度陷入了尴尬。    陈莲又尬聊了几句,收获了步萌不冷不淡的回应后,就办隐晦办试探地问了一句:“芽芽想不想要个妈妈呀?”    步萌抬头很认真的看着她道:“想啊!”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妈妈呀?”    “反正不是阿姨这样的。”    陈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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