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列车轰轰烈烈的开,我们坐在车厢里,或结伴成群,或孑孓一人,经过的也许不过是几条熟悉的街道,可总会有让你留恋不去的风景。尽管你总是在车厢的玻璃窗上寻找自己苍白不一的脸,尽管你一步一回头,泪流满面,千疮百孔,却也只能往前走。 2004年四月,都说爱是人间四月天,但这一年的四月却是一场灾难的开始。 步萌记得在她原来的世界里2002年到2003年也有一场如洪水猛兽般的传染病,非典。然而这次的疫病却比非典更凶更猛,以水漫金山之势,杀得人措手不及,一时间,人人自危。 这个世界与步萌原来的世界大同小异,除了个别历史与人物,运行的轨迹殊途同归,而这疫病却比非典严重得多。人们称呼它为demon,或者D病毒,寓意为上帝释放的夺命的恶魔。 这是一种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近距离飞沫,或接触患者呼吸道分泌物,血液□□都可能传播,发病症状就是头痛,发热,肌肉酸痛,呼吸和免疫都衰竭,进而是器官衰竭,从发病到死亡只是一两个月的时间。 叶生收到了西南医协会的邀请,邀请他加入D病毒疫苗的研究专研队,去了那么势必是要在最前线与病患病毒直接接触,临床实验避免不了,危险也避免不了,或许只有生死,才能让人体会到所谓白衣天使这称号,是真的要上天的! 当然,步萌是不想叶生去的。 然而,她拦不住,这是叶生最难能可贵的赤子之心,刻入骨子里终身恪守的准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他一起。 叶生自然也不同意,倔着脸,跟个耍脾气的小孩子一般,步萌也难得执拗,不理会叶生的百般劝说。 “芽芽,你还小,你人生的路还很长,还是无限可能……” “芽芽,你去爸爸妈妈实在是不安心啊……” “芽芽你长大了,都不听爸爸的话了。”叶生委屈了,憨憨的脸上满是落寞,微垂着眸子和双手,像个被欺负了的老人家。 步萌:“……”装可怜什么的,对她来说……简直太有用了! 步萌闭了闭眼,放下手中的抱枕坐到了叶生的身边,叹了口气,喊了一声:“爸爸。” “小时候,我跌倒时,是你教会我怎么跌得有尊严。跌得伤口血肉模糊时,你教我怎么清洗、包扎伤口。我遇到人生的岔路时,你也教我从心选择,哪怕前途荆棘,你说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爸爸这一次不想保护芽芽了吗?” “可是芽芽也想保护你啊……” “我学医不是因为喜欢,我也没有爸爸这样救人救世的情怀,我只是想成为爸爸这样的人而已……” 叶生双目含泪,微凉的手爱怜地抚着步萌的头发,她能闻到叶生手上淡淡的药香,很淡很淡,若有似无。 叶芽作为叶生的助手,去了西南医协会,去之前,荣希来给步萌送别,他倒是没有像李晓晓她们一样劝她三思,劝她不要冲动,而是朝她笑了笑。 笑容于别人而言或许是与生俱来情绪的表达,对步萌来说却不具备什么意义,甚至是不为人知的面具。但是步萌觉得,荣希的笑容是她见过最好看的,那里面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你要不要带上我?”荣希问,好似在请求步萌带他装逼带他飞。 “不要。” 荣希以为步萌会讽刺一句,带他去有什么用。却没想到她这么干脆的拒绝,倒是让他一腔话都卡在了喉咙。 “你可以带我去,我也想为人民大众奉献一份力量……”说着,他看着步萌幽幽的眸子,又将这些自己都不信的话吞了回去,“我很有用的,我身体很好,我从小到大都不生病的,抵抗力特别好,小时候我爸将我的手骨打断了,我都不用治就好了,一点后遗症也没有留下,我的治愈能力特别好,我觉得我的身体构造真的和别人不一样,说不定真能帮到你呢……” 他就这么一直说着,一直看着她,像再寻常不过的闲磕牙,但是却执拗得可怕。 “所以你是说你想当我的小白老鼠?”步萌问道。 “……如果你愿意。” “可我不愿意。”步萌有点生气,她觉得她很久都没有情绪这么激动的时候,语气都不由加重。 或许是步萌一直都平淡和煦,荣希从没有见过她这么生气,有些害怕,不是怕她对他生气,而是怕她不高兴。 步萌转头看了眼湖畔边飘飘扬扬的柳絮,葱郁的颜色,勃勃的生气,伴着再温柔不过的春风纷舞着,永不纷扰。 “荣希,我不……” 还没等步萌将话说完,就被荣希打断了,有些急切,像害怕听到什么接受不了的噩耗一般,“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是我一厢情愿,没有规定我喜欢你你就必须喜欢我,我没有自怨自艾,也没有不忿,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用被我喜欢就好了。” 步萌:“……” 她不说话,看着他好看的眉眼,有种光影交错,忽明忽暗忽远忽近的错觉,时间像卡壳的磁带,还带着滋滋的电流音,她恍惚间好似看见了季酆,他拽着她的手,拖着她到她公司的拐角,绷着一张脸,好似被逼的般,别扭又强硬地和她说‘我喜欢你,你必须也喜欢我。’她自然是想也不想地拒绝了,还回了一个超越人体生理极限的大白眼。 她想那一天也一定和今天一般,微风轻抚,长风疏散,周围行人匆匆,徒劳地追赶着阳光。然而,她已经记不清,那些画面太遥远,像是别人的故事,又像是老旧电影里泛黄的老梗,在悠悠上演,却没有了观众。 荣希觉得,他一刀又狠又绝的杀了他所谓的父母,他千疮百孔也自我治愈,他觉得他无坚不摧,却在这一刻败给了她的眼神。 …… J省西南医协会。 所有感染了D病毒的人都被送到这里隔离起来,他们就像困兽,绝望,痛苦,不甘,怨恨,甚至癫赖……这里仿佛是阿鼻地狱,所有的负能量都在这里衍生,它能让你压抑,狂躁,继而连心都变得灰暗,阳光似乎把这里给遗忘了,任由所有的悲欢离合交错,任由生旦净末丑都在这儿上演。 叶芽又陪叶生熬了一个通宵,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很辛苦,痛苦的不是未知的路,而是那种一点又一点的煎熬,和一次又一次的功亏于溃。 结束了一次研讨,步萌正准备去做免疫血清和抗体检测,在经过病房时,她驻足了下,忍不住往右拐。 病房不够,病房外还放着很多病床,形态各异的病人同样的迷茫着,痛苦着,□□着,叹着命运的不公。步萌站在某间病房的窗外,看着里面的场景。 病弱的老太太坐在病床上,大热天的,还穿得严严实实的,撅着嘴,如一副玩具被抢了的小孩一般闹着脾气,她病床边还有个穿得很干净,却有些颤巍巍,满脸是褶子的老头子拿着一颗棒棒糖在逗着不高兴的老太太,老太太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微微将身侧了侧,表示自己绝不会轻易被一颗棒棒糖就哄好,老头子又颤巍巍地转了个方向,继续递给她,老太太干脆赌气地躺下,将被子蒙住头,腿还在被子蹬了下。老头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拉了拉被子,苍老地声音听起来尤为艰涩,他呢喃了一句:“热。”就这么一个字就足以让人酸了眼眶。 不止步萌在看,旁边还有两位小护士躲在窗边悄悄往里瞧,渐渐红了眼眶,或许她们平时并不是这么感性的人,这是人都是向往温暖与希望的,尤其是在你深处无望之际。 老太太是D病毒的感染者,却是第一批治疗有成效的,然而她的伴侣,原本从一个需要老太太伺候的耳背眼盲,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的糟老头,却在老太太倒下那一刻奇迹般好转了不少,他们没有后代,老头子一手照顾了病重的老伴,出奇的利索,虽然两口子还是整天吵吵闹闹的,但是老头子倔了一辈子的脾气好似凭空消失了,今天摘一朵花哄老太太,明天唱首歌哄。 然而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知道,老头子的身体看起来是好了很多,但也不过是强撑罢了,甚至比老太太的还差,说是回光返照也不为过,早在老太太病危之际,老头子就因为紧张焦虑过度而突发心肌梗塞,被抢救了回来,只是心脏也一日一日衰竭…… 他老了,可有些东西是不会老的。 或许两口子的感情太美好,每天都有很多人来这里找慰藉,却都自发自觉地没有打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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