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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灵搀着杜云彤,语气从刚才的担惊受怕恢复了欢快,道:“姑娘,我们得救了。”

千雁的脸色却不复刚才面对劫匪的平静,眼底有些凝重。

姜度一人一马,逆光而行,越来越近,千雁手指微微收紧,侍卫迎了上去,道:“多谢英雄拔刀相助。”

姜度点头,目光掠过侍卫,落在身量瘦小的杜云彤身上。

姜度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此时那双眼睛却蒙上了一层雾霾,沉沉的,厚厚的,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他的目光在杜云彤身上停留片刻,又别过去了脸,眉眼微敛,哑声道:“没有吓到你吧?”

杜云彤轻轻摇头,道:“没有。”

她穿越而来,并没有与其他穿越女那般幸运,继承了原主的记忆。

她看那本书,本就是为打发时间用的,看的不甚仔细,很多情节都是一扫而过,故而也不大了解书里每个人的开始与结局。

杜云彤对杜姑娘的了解,只觉得她是书里的一个大反派女配,得势之后灭了自家满门,以及头也不回地走在作死路上,将一个原本强盛的大夏朝,祸害得国将不国,民不聊生。

而对于杜姑娘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是杜云彤穿越之后,彻底体验一把杜姑娘的生活才明白的。

不了解杜姑娘,更不了解杜姑娘周围的人际关系,比如帮她见太后的杨氏,千里迢迢赶来看她的二姨母,以及前几日突然在夜里出现的秦钧,她一概不知道他们与杜姑娘原本的关系如何,还是后来与他们相处时,抽丝剥茧推断出来的。

杜云彤紧了紧衣袖,不知道是自己的心声,还是原来杜姑娘的心声,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蜀地远在千里之外,

姜度肩膀微微一颤,轻轻摇头,半敛着眼睑,眼底星河一片,注视着杜云彤,低声道:“不会。”

姜氏一族世代镇守梁州蜀地,私自出蜀是大忌,他没有表明身份,只用了一个化名,故而旁人也不知道他是谁,只道他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过路人。

周围的人不认识姜度,更是加深了杜云彤的疑惑,杜姑娘残存的意识对姜度的依赖是做不了假的,可是杜姑娘身边之人,为什么没有一人是认识姜度的呢?

千雁道:“姑娘,外面风大,您还是先上马车吧。”

杜云彤恩了一声,在千雁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有姜度随行,路上再不用担心劫匪之事,杜云彤此刻担心的只是,原来的杜姑娘,与姜度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刚才的反应应该没有大错,最起码姜度对她的反应并无异样。

姜度对她,是熟稔中,又有些别扭在里面的,杜姑娘残留的意识却对他依赖得很,杜云彤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

姜度与秦钧不同,他不是在京都长大的世家子弟,在杜姑娘过去的十多年生涯里,姜度在蜀地忙得不亦乐乎,他俩根本不可能有相见的机会。

更何况,姜度的年龄也比杜姑娘大上许多,杜姑娘如今才十几岁,姜度已经是快要三十的人了,巨大的年龄差距摆在这,青梅竹马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在他们俩身上。

杜云彤揉了揉眉心,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姜度没有秦钧那般敏锐的感知,一个照面,便说她变了之类的话。

姜度比秦钧温和很多,看她的目光也不是秦钧那种冰冷的审视,他只会微敛着眉眼,状似无意地扫上她一眼,并不直接迎着她的目光看着她。

姜度的沉默让杜云彤越发摸不准他的心思,他不远万里赶回来,好像就只是为了陪她把许如清下葬,除却这件事,旁的话他一概不说。

不过得知杜云彤追究劫匪背后的小吕氏时,他又分外配合,劫匪不愿说出背后人,姜度道:“人给我,明早给你消息。”

然后在第二日清晨,原本死活不肯开口的劫匪,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杜云彤问什么,他们便说什么。

杜云彤问得七七八八时,姜度突然道:“你在侯府过得不好?”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她若过得好,能好到送许如清回故里只有她一人吗?

杜云彤道:“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没了娘的孩子,总会比旁人苦些。”

姜度眼底的星光暗了下去,没再接话。

在姜度的护送下,杜云彤一行人很快便抵达了颍水。

相府虽倒,但罪不及祖坟,杜云彤只需按照辈分排序,将许如清葬在应在的地方就可以了。

选了个黄道吉日后,杜云彤便指挥下人动工了。

许氏一族是世家大族,不过大部分分支随着许相迁到了京都,留在颍水的族人并不多。

在得知杜云彤送许如清的灵柩回颍水后,这原本不多的族人前来吊唁,好在他们知晓只有杜云彤一人回来,故而来的人都是女眷,倒也免了许多接待上的不便。

大夏朝有在墓地前搭灵棚守灵的规矩,杜云彤作为许如清的独女,自然也免不了,灵棚搭起来后,杜云彤便在灵棚住下了。

这日杜云彤起了个大早,去给许如清守灵。

说是守灵,其实与晨昏定省差不多,每日去坟前跪上一会儿,便是向死去的亲人尽孝了。

杜云彤在百灵的陪同下刚走没几步,原本留在灵棚里的千雁此刻却走了过来,拦在杜云彤面前,轻声道:“姑娘,那位英雄去了夫人处。”

千雁眉眼微微下垂,手指紧紧握着帕子,道:“要不,您晚一些再过去?”

知晓了还派内侍过来找她?

该不会是来问罪的吧?

杜云彤心情有些复杂。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没有权势就是没人权,无论在大夏朝呆了多久,她都习惯不了皇权大于天的这一套。

偏她又拿皇权没有办法,一个没权没势的孤女,拿什么去跟皇权抗衡?命吗?

她是不惜命,但她死后柳姨娘怎么办,杜云婵怎么办,她们依附着她生存,她死了,她们也活不了。

哪怕是为了柳姨娘,她也要活下去。

杜云彤秀气的眉微微蹙着。

姜度察觉到她的异样,曲拳轻咳,眸若天边星辰,声音清朗:“姑娘莫怕,万事有我。”

莫名的,杜云彤的心定了下来。

不知是原来杜姑娘残留的意识,还是姜度天生就能给人带来安全感。

姜度是私下来颍水的,不用出来接旨,接旨的只有她而已。

杜云彤走出了屋子。

一番收拾梳洗焚香后,杜云彤额头抵在冰冷地上,听着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

太后原来没有下懿旨,只是让太监千里迢迢过来传了一个口信,让她好生保养,切莫太过悲伤,以免伤了身体。

杜云彤眉头微动。

太后怎么会这般记挂她了?

这内侍莫不是旁人假扮的?太后跟她非亲非故的,没原因对她这么好,更何况,在清宁宫的时候,她还为着母亲葬在颍水的事情,拂了太后的面子来着。

太后不记恨她,她就烧高香了,哪还敢奢求太后如此善待她?

疑惑归疑惑,但面子上杜云彤仍是一副端庄模样,恭恭敬敬接旨,一脸虔诚谢恩。

虽然起身时仍是一头雾水。

千雁上前塞了一包银子给内侍,见内侍笑眯眯接过,千雁方道:“敢问公公,娘娘这是?”

内侍捏着兰花指,指尖翘着的弧度比杜云彤都高,尖细的嗓音漾满了笑意:“姑娘是有大福气的人。”

内侍意味深长地看着杜云彤,杜云彤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脸上的笑僵了一瞬。

但凡看过几部宫斗剧的,都知道这句话的意义。

一般这句话说完之后,当事人就会被所谓的“大福气”坑的一脸血,爬都爬不起来。

太后这是要干嘛?推她出去当靶子?

不应该啊,她一个弱女子,能替太后做什么?

白色的纱幔迎风飘扬,杜云彤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许如清的待遇。

莫不是太后用她来政治联姻?

千雁素来心思缜密,此时听了这句话,心里打了个突,拉了内侍,在一旁细细地套话:“敢问公公,娘娘她老人家最近身体可好?”

杜云彤睫毛颤了颤,外界的喧闹仿佛失去了声音。

她好不容易逃脱承恩侯府这个火坑,眼瞅着能替许如清报仇实现心中所愿了,哪曾想太后会突然出现横插一脚。

不行,这样的日子不是她要的。

她要自救。

要加快抱到秦钧大腿的速度。

姜度沉浸官场多年,自然知晓太后派内侍的打算,扶额闭目沉思半晌,终于出了房间。

日头下,杜云彤颜色正好。

姜度问杜云彤,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走。

杜云彤看着姜度俊朗的脸上满是诚恳之色,摸了摸自己为数不多的良心,坚定地拒绝了他。

若姜度没有和许如清的这段往事,姜度与许如清只是普通朋友,她或许便跟他走了,可姜度对许如清一往情深,她不想再去他面前晃悠着刺激他。

她和许如清长得实在太像了,姜度看到她便会想起许如清,想起许如清的所嫁非人,红颜薄命,她的存在,对于姜度来讲,是一种对命运,对自己人生无可奈何的折磨。

她不想去折磨姜度。

错过的人,错过的事,就错过好了,没必要一直揪着不放,也没必要在漫长岁月里,用过去的错来苛责自己。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杜云彤希望姜度能忘了许如清,开展自己的生活,许如清是那么美好温婉的女子,如果她活着,想必也不愿看到姜度沉溺过去无法自拔的模样。

余生很长,他的人生还有无数的希望,她若是跟他走了,那么像的一张脸,可能会导致他一辈子都无法走出许如清的阴影。

杜云彤不想这样,一来姜度是许如清的旧情人,不是她的,非亲非故的,她不想给他添这么多麻烦,二来她觉得自己哪怕没有姜度,也能活得不差。

更何况,诸葛连弩已经做出来了,姜度给出了极高的评价,秦钧与姜度同为征战沙场的将军,姜度如此,秦钧必然也会如此。

秦钧都对诸葛连弩都另眼相看了,还会不善待她这个造出诸葛连弩的人吗?

有了秦钧做大腿,她还担心什么太后要她联姻?

她只需要在太后命她嫁人之前,把诸葛连弩送到秦钧面前就醒了。

不过,要怎么才能把连弩送给秦钧呢?

天下分九州,秦钧坐领三州兵马,正德帝尚且忌惮他三分,更别提其他人了。

每日想要讨好秦钧,给秦钧送东西的人不计其数,收的东西多了,自己便没时间去处理了,只让下人看着安排便是了。

相府已经倒了,承恩侯府更是一个空有爵位没有实权的人家,在一块砖落下来都能砸死三个权贵的天启城,她的身份着实不起眼,她送的东西,根本引不起秦钧的注意,

她的这个连弩,若不使些特殊手段,多半到不了秦钧眼前。

要用什么特殊手段呢?

杜云彤想得脑袋都快炸了。

她现在还在守孝阶段,太后派来的内侍在颍水略住了几日,便启程回京都了。

杜云彤满门心思都在想如何把连弩送到秦钧面前,没有留内侍,只让下人满塞了钱财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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