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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桃花争相竞放的季节,灼灼夭夭。三月份的齐王城被这馥郁绵长的味道填满每个角落。一阵风袭来,竞让人有些眩晕。    我站在沐阳殿的寝殿石阶上,与屋内的人对峙了也已片刻。想是翠娘见我忽然到来,定忙不失跌的给她的小主人通风报信了。这种猫捉耗子的游戏,也算是我聊解冷闷生活的一大乐趣。    “文姜!姐姐可是来教你学问的,你这么不知好歹,是不是要我告诉父王………”我话未说完,从里面飞出几卷竹简,附着清脆如玲般的声音,却傲慢盛气的狠,“好姐姐,不用劳您大驾了!您冬眠了这么久,我已经修习完了列国的文字了!”    我拾起竹简,是几行工工整整的鲁国文字写成的诗。    随眼扫了一列:     误入秋途兮,无归径。  流年清浅兮,负嫣然  点染落红兮,思相印。  山水一程兮,路寒凉。    这是她写的?我满腹怀疑。当年她入宫时,可是点墨不识。    父亲曾要为她请教习学问的师傅。可我怎么能放弃这个亲近妹妹的好机会,于是自告奋勇。父王当然高兴准奏。他觉得除了他,我应当是这王城之中最该疼惜她的人。    我本身也不是能有耐心,循循善诱的人。教授的时间短,可是抽答的时候,确肯狠下功夫的。    字写错了,打手,文章背不出到,打手。礼仪错了,打手.......    她常捧着红肿的双手哭跟父王告状,“我不学了……不要姐姐教我,不学了!    父王吹着她的手心疼至极,对我也有责备。    我冠冕堂皇道,她的年龄可不小了,鞭子抽得有多急,她跑的也就有多快。    他想了想,你可以换别的方法来惩罚呀,比如说罚抄。    我说,罚抄太浪费竹简,若是过手不过心,还浪费时间呢,不如催促她记在脑子里。    “…….”    父王也就拿我没辙,只是再三的叮嘱我,不要操之过急。    我微笑着说,好!    文姜得不到父王的解救,也就不在做无用功了,而是企图自救。她错的越来越少,直到我的长尺再无用武之力。    我问翠娘,她近来是如何学习的。    翠娘说她如何如何废寝忘食,挑灯夜战。    可我总觉的事有蹊跷,再怎么用功,没一个真心肯教你的老师,那也如盲人摸象。    直到有一天,那个不是我来给她上课的时辰,我去了沐阳殿,看到了那一幕。王兄握着她的手,正教她写字。    文姜的样子煞是认真,可王兄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些字上,而是一直盯着身侧的文姜,眼神的烫意一眼就能看穿,他的身体有意的越靠越近。    那一年文姜十三岁,王兄十七岁。    不知为何,我一阵心忧。虽然知道他们是亲兄妹,可我总觉得王兄他,过于唐突。    我走上去,一把夺下他们手中的笔,文姜惊愕的看着我。    王兄忽然被打断,也不高兴道:“宣姜,你这是干什么?”    我不以为然道,“王兄你身为太子,心思理应放在朝堂之上,文姜的功课自有我来教!”    见他恼羞成怒,正要发作。我补充道,你该不会是想到父王身边评理吧?    那一刻他心虚了,拂袖而去。看着他忿忿离开的背影,我越发的怀疑,他对文姜有逾越兄妹之情的心思。    那天起,文姜认定我就是去整她的。她哭喊着道:“又不教我,又不让别人教我,就知道骂我,打我,我是欠了你什么吗??”    我坐在她面前笑着道,对呀!你是欠了我的!    她止住了哭声,呆愣的看着我,问道:“欠了什么呀,你快说,我还给你就是!”    “你欠的……还不清!”    我掂着手中的竹简,笑了起来。四年而已,不仅学会了列国文字,还能娴熟的用别国文字作诗。心里倒真佩服起她来!    准备打道回府的那一刻,乳娘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一脸兴奋地道:“公主,公主!……卫国派来了使臣,替太子向您求亲呢!”    卫太子!    是……是他??我的心底燃起一阵仓促的喜悦,可是心知,这不该是矜持的女子该有的。所以一时之间难以自处。    门内的人像是听到了乳娘的话,一把拉开了门,风一拂动,红色的群衫,舞动招摇起来.十四岁的面孔却美的像是一朵艳压群芳的牡丹,那般绚烂夺目。皓若星辰般的眸子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谁谁谁,谁来向宣姜求亲?”    我的脸颊酌烫的燃起两抹红霞,嘴上却斥咄道:“关你什么事,继续缩在屋子里头别出来啊!!!”    文姜她一扬下巴,一个傲慢的扭头,转身走回房,道了一句,我就是想知道,谁这么勇敢……..娶你?哈哈…….    还没等我发作,门又被迅速的关上了。    是谁?    卫太子——卫蓟!    三年前,我和现在的文姜一样,十四岁,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年龄。不懂得情窦初开,不懂得一见钟情,不懂得相思成灾。    是他教会了我这一切。    那时候,我咳疾久病未愈,乳娘说不能见风。我要呆在御珍殿内,足困了两个月,忽然听到宫人们说桃园的桃花开的正盛,便想出去走走散散。趁着乳娘不在的时候,随手拿了件披风,溜了出去。    桃园的桃花绵延十里,一望无际的粉色犹如天边的淡霞。据说几代以前的有位妃子因为偏爱桃花,大王宠幸她,从各地移来各式品种的桃花,便汇聚成了如今的这桃园。    我缓步漫行在这片花海中,有微风拂过时,花瓣洋洋洒洒,落了一地。信手摘下一片,放于掌心,鼻尖轻轻得触碰,一缕清香,有味悠长,心情大好,一扫久病的阴霾。绕着落英纷纷蹁跹起舞。    那时候的我,忘记了这儿的南面就有一个落然亭。更别提会留意落然亭内会不会有人。所以,我性之所至,舞的杂乱无章,笑得无所顾忌。    舞累了,我倒在一地桃花中,大口大口的喘气,畅快淋漓的看着湛蓝的天空。不想,有一个黑影挡在了我的面前。定睛一看,居然是个模样俊俏的男子,惊的我赶紧站了起来,拍了拍裙上的花瓣。    警惕的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不说话,嘴角漾起一抹斯文的笑意,递了一副五尺长绢给我。    我铺展开来一看,居然是一个女子翩迁起舞的动作连贯图,墨迹未干,是方才画的,难道,这画的是我?我一阵惊诧,这幅图虽然未经精雕细画,不过是洋洋洒洒的几笔,便成一副形神俱绝的长卷舞谱,想来落笔之人必定画功不俗。抬头在看他时,他已经离我几步之遥。    “诶,公子!你的画!”我喊道。    他头也不回的道:“送给你了!”    我卷起那副长图,回了御珍殿,却老想着那个人的面孔,那个人的声音,那个人的举手投足。    他金冠束发,锦衣玉带,相貌英俊,器宇轩昂,一定不会是个宫人。可是,如若不是宫人又是哪个王公贵族呢?    我带着这样的疑问,将他的身影圈禁在脑海里,难以磨灭,辗转反复,一夜难眠。    第二日,一早便跑去了桃园,果然,那个男子正站在落然亭内,盯着满园的桃花,正聚精会神,下笔如龙,笔落惊鸿。    我的心脏一阵紧骤的急跳,深怕他发现,赶紧蹲下了身子。这是一种让我纠结奇怪的感觉,明明就想来看到他的,却又害怕见到他。    想到自己蹲在这儿偷看他,也实在不是一个公主所为。心知此举过于愚蠢,却不愿意离开。我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出要找出自己对他念念不忘的原因,然后妄想对症下药。    可是阴凉的天气了,竟开始下起了绵绵春雨。    我正不知所措时,眼前洒下一片纤长的影子,如昨日一般。我抬头呆愣的看着他,尴尬的连呼吸都忘了。    他拎起我,牵着我的手,快速的跑向落然亭。    奇怪的是,我时常听的宫廷教习礼仪的姑姑说,男女之间,不可有肌肤之亲。如今却没有抗拒,任由他牵着我的手。    他的手不像父亲那样柔软浑厚,可能是他纤瘦的原因,骨骼非常明显。春寒料峭的天气里,长时间执笔,也不温暖,冰冰凉凉的感觉,凌厉的冲击着我的心房。    跑到亭中的时候,他有些尴尬的放下了我的手,这时我才清醒过来,暗骂自己怎么连文姜都懂的礼义廉耻都忘了,他一定也觉得我轻浮了。    “为何躲在那儿,连下雨了都不过来,是不是因为我占了你赏玩的地方!”他问。    我赶忙摇手,说,不是。    “我其实一早就看见你了,只是完这幅《桃挑图》还差一点便能完成,想着等画完了便将这位置让给你,没想到下起雨来,你竟傻到也不知过来躲躲。”    他笑的像是一袭春风,暖意融融。我不敢抬头看他,心跳急剧,揉着手不知如何自处,假意理了理被春雨湿了衣裳,这样的动作能让我缓解一下尴尬。    他掏出袖中的丝帕递给我,“擦一擦头发,我昨日听见你咳嗽,寒疾未愈,实在不该四处走动。”他的声音和煦如风,举止斯文,一副儒士的气质。    我接过丝帕,不经意的擦着脸上的雨水,胸口灼热,脸颊发烫,我想,此时我的双颊一定绯红。    “这雨还要下一会儿,不如坐下相聊。”他笑着相邀。    我坐在他的对侧,看着石桌上的那副他口中的《桃挑图》,上面的桃花,栩栩如生,一眼让人觉得能够望穿桃林,再看却又觉得别有洞天。    “公子真是执笔风流,墨染倾城!” 我不禁感叹。    “哪里,不过是闲暇无事之作!”他谦逊回应。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开口就会让人很舒服,很容易接话,很容易,就忘掉了尴尬。那一日,由那一幅画起。我们谈到天南海北,忘记了春雨早已停歇,无视乎日暮西山,无视乎月上高楼。高谈阔论,总觉得聊多久都是不够的。    可总会曲终人散,分别时,我们依依不舍的约定再见桃花林。    后来,我知道了他是卫国的太子,母亲也是齐国人。这一次,是陪母亲归顾里散心。    我听闻过他的母亲,是个美人,只是名声不大好听。听说先王是将她嫁给卫国庄公的,也就是现在卫王的父亲,可是她却跟卫王私通,最后还做了卫王的姬妾。    想到这是个难看的疮疤,虽然好奇,却也不敢多问跟她母亲有关的事。他在齐国呆了一个月,我们常在桃园相叙。    最终,意相知,心相许。    要走的前一天,他说,宣姜,你还小,再过两年,我会告诉父王,来齐国向你提亲,你一定要等我。    我含笑点了点头,对于这次的离别感到伤感,却不伤心!因为我始终相信,再见时,一切都会变的比现在更美好。    时光荏苒,三年了。卫蓟,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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