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姿势就像一只大蛤-蟆一样趴在人家的车窗上,怪不得人家终于忍无可忍,将车窗摇了下来。 唐芋连忙站直身子,然而双腿一麻,整个人就要往旁边倒去。 唐芋下意识地又伸手去扶车窗,然而车窗玻璃已经摇下来了,唐芋一双手就这样按到了一个温热柔软的、凹凸不平的东西上。 “唐芋!你有病吧!” 满含着怒气的男声从唐芋一双手下面传出,“你还不赶紧把你的手拿开!” 唐芋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车窗已经摇下,车里的人正在从车窗探头往外看,于是自己的一双手按住的不再是玻璃,而是…… 人脸。 “对、对、对,对不起!”唐芋情急之下竟然结巴了,连忙将自己的双手收回,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将双手放在背后,看清车窗里的人脸之后心中又是一阵崩溃。 别人也就算了,怎么又是盛鹤年? 她最近一定是和盛鹤年八字犯冲吧? “真的对不起,盛老师,您的脸没事儿吧?”唐芋鼓起勇气,用关切的语气问道。 盛鹤年听到唐芋的话之后,一张脸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黑了,“唐芋,这接二连三的,你是故意的吧?” “你对我究竟有什么意见,今天我们不妨开诚布公地说一说。” 盛鹤年只是涵养好,并不是脾气好,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火气总是有几分的。之前是不好意思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但是现在他还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毕竟对面的小姑娘可都好意思把两个巴掌按在他的脸上了! “盛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向您道歉。” “我对您没有任何意见,这只是个意外。” 唐芋自认为语气算得上诚恳,但是盛鹤年看在眼里,却只觉得她在装腔作势,一次意外,两次意外,这第三次还是意外? 盛鹤年推开车门下车,站在唐芋面前,一下子比唐芋高出将近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气质荡然无存,一张脸阴沉地像是要揍人。 唐芋连忙后退了两步,但即使站得远一点,还是感受到浓浓的压迫感。 盛鹤年看见唐芋向后退,眉头皱起,伸腿向前只跨了一步,唐芋刚刚拉开的距离就又不复存在。 盛鹤年低头盯着唐芋的眼睛,“唐芋,我当过你一年老师,我们两家还是邻居,即使我一言一行算不上为人师表,但也自认为无愧于心,行的正坐得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质疑我的人品,也不想知道。” “不过既然你觉得我是坏人,还请你远远地躲着我,再这样找我的麻烦,下次我绝不会客气!” 唐芋心中咯噔一下,心存的一点侥幸被盛鹤年当面打破,原来盛鹤年真的明白自己怎么想他的了。 “盛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找你的麻烦,之前是我误会了您,我向您道歉……” 唐芋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完,盛鹤年就钻进车里,砰地一声,将唐芋没有说完的道歉关在车门外,踩上油门扬长而去。 一阵尾气朝着唐芋的脸上扑来,唐芋连忙紧闭嘴巴。 自己做的错事自己承担,之前她误会盛鹤年是强-奸犯,盛鹤年这样生气其实也合情合理。唐芋换位思考,想到倘若自己这样被人误会,也绝不会给对方任何一个好脸色。 但是后来这两次,骑三轮车撞到盛鹤年,一双手按在盛鹤年的脸上……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唐芋觉得自己被迫吃了这么一大口尾气的自己,挺冤枉的。 八十年代的小轿车,尾气处理水平真的不行啊…… . 盛鹤年开着车扬长而去,将唐芋远远甩在身后,从后视镜里看到唐芋吃了一嘴的尾气连忙闭嘴的傻样,心中觉得痛快些了。 然而一时之间是痛快了,只开过了一个路口,盛鹤年就回过神来,在下一个路口的时候转弯,绕了一圈之后,将车又开回之前停着的地方。 一男一女两个人站在路边,看到盛鹤年将车停在路边,拉开车门坐上去。 “你刚刚干嘛去了?”男人问道,语气有些不悦,“就让你在路边停车等我们一会儿,转眼就不见人了,让你妈这么大热天的站在路边等你,不知道你妈身体不好?” 盛鹤年的妈妈劝到,“你别冲孩子喊,我们不是也没等几分钟,我不热……” 盛兴安用力握了一下盛鹤年妈妈的手,示意盛鹤年妈妈不要说话,继续问道,“你开车到底干嘛去了?” 盛鹤年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唐芋气懵了,一脚油门踩下去,又不想让唐芋撞见他原路返回,只好开着车去绕了一圈,只能含糊道,“看见一个朋友大热天的走路,开车送了他一程。” 盛鹤年的爸爸听到这样的解释,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 盛鹤年心里对他爸怎么想的,其实一清二楚,他爸以为自己特意开车绕一圈,为了炫耀,为了让更多人看见。他爸那个人简直恨不得将低调两个字刻在后背上,知道他这样做的话,那是肯定要生气的。 盛鹤年的爸爸得到这个答案依旧不满足,继续追问道,“送的哪个朋友啊?” 盛鹤年一时之间也编不出另外一个人来,就随口说道,“隔壁家唐芋。” 盛鹤年爸妈互相对视一眼,不说话了。半晌之后,盛鹤年爸爸咳嗽两声,夸奖道,“嗯,做的不错,这样的大热天,知道送人家小姑娘一程,挺好的……” 盛鹤年的妈妈说道,“我和你爸也快两年没有回来了,要不我们哪天抽个空,也去隔壁家串个门?” 盛鹤年一眼就看透他妈妈在想什么,直接说道,“妈,隔壁唐芋已经订婚了。” 盛鹤年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诶,拜访一下老邻居,和订没订婚有什么关系……” 盛鹤年通过后视镜,看了后座的妈妈一眼,脸上挂着典型心虚的表情,忍不住撇了一下嘴。 . 唐芋买完菜回家,换上在家穿的裙子,将身上的衣服裤子都浸泡在盆里,然后才洗手洗脸,准备做饭。 刚刚又是靠着车,又是在地上坐的,那一身衣服肯定要洗了。 想到盛鹤年开着的黄色菲亚特,唐芋心中还是有些震惊的,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家曾经有过这么有钱的邻居了? 虽然唐芋还记得,菲亚特的绰号是“趴地虎”“大头鞋”,但是不管这辆车多小、多简单、多不威风……在1986年能买得起一辆小轿车,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概比十几年后买得起奔驰S更厉害。 既然这么有钱了,干嘛还住这样的老平房? 唐芋闷闷不乐地想着,如果盛鹤年不住在隔壁,也就闹不出那些不愉快了。 虽然第一次是她不对,但是第二次和第三次,真的是碰巧了的无心之失,盛鹤年直接定罪成是她故意为之,唐芋心中也觉得挺冤枉的。 将里脊肉放在案板上,唐芋一通乱剁,剁成细细的肉茸之后,长舒一口气,心中才觉得痛快不少。 肉茸里加上鸡蛋、盐和黄酒,手腕用力,又是拿着筷子一顿猛搅。 大大的豆腐皮平铺在砧板上,唐芋用刀尖轻轻巧巧地划了几道,就变成了一张张大小合适的豆腐皮。她将拌好的猪肉馅放在每张豆腐皮的小一半上,用力摊平,然后卷成圆筒,蘸上一点清水粘住豆腐皮来封口。 肉馅的做好了,素馅的也一样,只不过其中包裹的是剁碎的山药、香菇和胡萝卜调成的馅。 笃笃笃,刀光飞闪,砧板上的豆腐皮全被斩成三厘米长的小段。锅里的油烧到五成热,唐芋将豆腐皮顺着边沿滑下锅,旺火热油,炸到黄亮松脆的时候,用漏勺捞起,狠狠地沥干油,装到盆里,竟然装了小半盆,又盛了一小碗的甜酱,用来蘸着吃。 干炸响铃里有肉有菜有豆皮,唐芋又盛了三碗白米粥,这就是一家人的晚饭了。 外婆和妹妹唐苗都夸唐芋做的好吃。唐苗因为前两天拉肚子的缘故,还是只被允许吃素馅的,只能趁着姐姐不注意的时候,夹一个肉馅的放进嘴里。 虽然素馅的也很好吃,外酥里嫩,吃到嘴内松脆有声,但还是肉馅更香啊! 唐芋还真的没主意到妹妹唐苗在偷吃肉馅的,她将一个个干炸响铃往嘴里丢,用力地嚼着,听着嘴里咯吱咯吱的清脆响声,心中想着—— 这一个,是陈俊茂。 这一个,是周秀纹。 这一个,是盛鹤年。 啊不不不,刚刚是她走神了,才会想到盛鹤年的。她和盛鹤年只是彼此之间都有点误会,盛老师人还是很好的,她不应该这么对他。 唐芋将刚刚咬了一口的“盛鹤年”,在嘴里含了半天,直到含得绵软了,小心翼翼地又嚼了一口,发现不会出声之后,才又囫囵吞枣地嚼了两口,咽到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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