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是庆隆皇帝于去年钦点的探花郎,十七岁便有此等学识,自然是备受赏识,入翰林任待招之职。 原本他只要在翰林院当值就可以了,但近年来蜀地天灾人祸频发,匪盗横行,庆隆帝有心启用几个新人跟着监察御史去看看,便选中了年富力强的探花郎程墨。 这趟行程最多半年,程墨算了下日子,应该正好能在婚期前赶回来,便和唐老太爷及唐芙打了个招呼,随御史队伍出发了。 怎料监察御史黄大人在即将回程的时候不小心从马背上跌落,摔断了一条腿,行程便这么耽搁了。 旁人可以跟着黄大人等他腿脚养好一些能坐马车了再上路,但程墨不能等,于是便禀明原因,向众人辞行,先行在几个护卫的陪同下离开了。 蜀地虽然多匪盗,但白日里的官路一般还是比较太平的,只要赶在入夜前进城,轻易不会出什么事。 程墨为了赶时间,不与路上的官员们应酬逗留,便没有穿官服,换了便装一路沿着官路往回赶。 但凡事都有万一,一向不怎么在青天白日里跑到官路为非作歹的匪盗见他们一行人衣饰虽然普通,但身下所骑的马却各个膘肥体壮,猜出这应该是一支衣锦夜行的队伍,便红着眼睛冲了出来,二话不说提刀便砍。 纵然跟着程墨的都是行伍之人,但五六人也敌不过这数十名山贼,不一会便死的死伤的伤,成了匪盗手中的牛羊,任人宰割。 ………………………… 正月二十三,程家人眼见婚期将近的少主人还未回家,急的团团转,一个接一个派出人去沿途迎接寻找,却等来了程墨一行人路遇山贼,尽数遇难的消息。 一时间程家呼天抢地,悲声一片,消息传到唐家时,唐府上下亦是一片震惊。 唐老太爷一口气没上来晕厥过去,引得众人一阵忙乱,赶忙又跑去请大夫,寿安堂的门槛都几乎被踩烂。 十年前唐大老爷病逝时,唐老太爷已经重病过一回,自那之后身体就每况愈下,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这次陡然急火攻心,一倒下就没能起来,直到三日后才缓缓睁开了浑浊的眼睛。 常管家一直伺候在旁,见状赶忙走过来低声道:“老太爷,您醒了?哪里不舒服?口干吗?可要喝水?” 大夫们都说老太爷这次已是油尽灯枯,很可能就这么在睡梦中去了,也可能能醒过来,但也撑不了几天,顶多交代几句后事。 这个时候再吃什么药也已经没必要了,不如让老人家平静安稳的离开。 老太爷眼珠微微转动一圈,四下看了看,口中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芙儿……” 常管家以为他是要见大小姐,忙转身让人去请,却又听他说道:“婚事……二夫人……” 断断续续只有这么几个字,常管家却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眶一酸。 老太爷这是担心他去了,二夫人会拿大小姐的婚事做文章。 如今老夫人不管事,二夫人当家,二夫人这个人又惯会钻营,等老太爷一去,大小姐在她眼中就只是个可以为二房带来利益的物件,哪还会管什么血脉亲情,定然会像买卖货物一样,把大小姐待价而沽,才不管她嫁过去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常管家哑声道:“程家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程少爷的尸骨尚未找到,人不见得就一定没了,您放心,在没有确切的死讯前,二夫人想来一时半会还不会给大小姐安排别的婚事。” 唐老太爷眼神稍微清明一些,脑袋动了动,似乎想要点头,却又没有力气,只能继续道:“三老爷……回否?” “还没有,”常管家答道,“三老爷离京城远,估计还要过几日才到,不过他们既然打算来参加大小姐的婚礼,想来也就快了。” “您放心,等三老爷和三夫人一到京城,老奴就代您转达,让他们帮大小姐寻一门合适的亲事。” 若说这府上还有谁真的会为大小姐考虑一二,那也只有外放的三老爷夫妻了。 老太爷深吸了几口气,总算是稍稍放心的样子。 他想要偏头看看门外,但无力的身体却不允许他这样做,只能把眼珠转向门口的方向。 似乎是与他心有灵犀,匆匆赶来的唐芙这时恰好出现在他视线内,掀开帘子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直接扑在了他床前。 女孩形容憔悴,似乎是几天没有睡好,在他面前却又做出强打精神的样子,红着眼睛拉起他的手对他笑。 “祖父,您可算醒了,吓死芙儿了。您前些日子还说等芙儿回门的时候要给芙儿备一份大礼呢,可不能食言啊!” 唐老太爷眼角弯了完,喉咙里发出一阵沙哑的声音,被唐芙握着的手指动了动,想要回握住她。 “不……食言,芙儿……莫哭。” 唐芙强忍住哽咽的声音,把在眼眶打转的泪水憋了回去,用力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份庚帖来,做出一副得意的模样。 “您看,我仿照您的笔记写了一份庚帖,到时候就算真的不能嫁给程表哥了,二婶也别想左右我的婚事。我可以自己寻一个如意郎君,把庚帖交给他,让他上门来提亲,就说是您应下的。” 老太爷唇角动了动,似乎在笑,无力的手竟然硬撑着抬了起来,颤抖着拍了拍唐芙的头:“好……” 站在一旁的常管家却是心中大恸,背过身去,脸上老泪纵横。 他们都知道老太爷这回是撑不过去了,大小姐定然也知道。 为了让老太爷安心的去,她才写了这份庚帖来安慰他老人家。 这府中上下最疼爱大小姐的是老太爷,对老太爷最好的又何尝不是大小姐呢? 常管家偷偷抹着泪,听唐芙趴在床边问老太爷这笔迹跟他像不像,是不是足以以假乱真。 大小姐的书画是老太爷一手教出来的,从小临的字帖最多的就是老太爷的,有心模仿的话就连他这个伺候了老太爷几十年的人也不见得分得出来,自然是很像。 但老太爷精神不济,不能每一句都回答她,经常是她说了半天也得不到一句回应。 唐芙也不急,就这么自说自话地陪在老太爷身边,直到他再次睡去才坐起身来。 “大小姐,您回去歇着吧,这边有老奴看着呢。” 常管家擦干泪后说道。 唐芙这几日每日都来唐老太爷床边守着,直到很晚才回去歇一小会,第二天天不亮又过来。 听佩兰说,她即便回去也睡不好,基本上是在床上呆坐一宿就又到寿安堂来了。 常管家眼见她短短几日就瘦了一圈,觉得这样不是办法,昨晚让人在她的茶里加了几味安神的药材,她今日这才多睡了一会。 唐芙摇头不肯离开,又是直到深夜才走,临走前像以往那样叮嘱常管家,若是老太爷醒了立刻去叫她。 常管家应了,她这才回到碧竹院,和衣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帐顶,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闭上了眼。 恍惚间似乎眼才合上,就被佩兰推醒,十七八岁的丫鬟含着泪支支吾吾地道:“小姐,老太爷他……” 话还没说完,唐芙蹭的一下坐了起来,趿上鞋就要往外走:“祖父醒了吗?我这就过去。” 才刚站起身却见丫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姐,老太爷去了,您节哀啊。” 唐芙刚刚站起来的身子晃了两下,又一屁股坐了回去,耳边嗡嗡作响。 她从小没见过母亲,父亲也在她五岁的时候离开她了,临走时给她留下了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诺言。 如今……她连祖父都没有了…… 唐芙眼前一片空白,摸索着扶着床柱站了起来。 佩兰赶忙起身:“小姐,您要去哪?” 唐芙向前迈了一步,道:“我……我去送送祖父。” 说话间却忘了床前有个脚踏,身子一歪重重的向旁边跌去。 ………………………… 唐芙醒来的时候,府中已经挂满了白绸,前几日还一派喜气的唐府转眼间陷入了一片愁云惨淡中。 这回无论程墨回不回来,他们暂时都不可能成亲了,祖父去世,她要守孝一年。 唐老太爷虽然走的突然,但唐府上下也不是全无准备,老人家今年毕竟已经七十二岁,算得上高寿了,棺椁之类都是早已备好的,很快就被人抬了出来,灵堂也很快便搭建好,方便人们前来祭奠。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厢丧事还没办完,竟然已经有人借着前来祭奠唐老太爷的工夫向唐家提亲了。 但凡是个要些脸面的人家,这时候都应该把这种不顾对方府上刚刚死了家主就上门提亲的人赶出门去,但二夫人显然是个不要脸的,听闻来提亲的是淮王的人,不仅没把人赶走,还把人当座上宾,好生招待起来。 唐芙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在淮王前来祭奠的时候还依着礼数给对方回了礼。 对方却并没有像别人一样上完香说几句客套话就离开,而是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唐芙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意识抬起了头,看到一双满含笑意的桃花眼。 庆隆帝年轻时相貌堂堂,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即便如今年岁已大,眉眼间仍旧依稀能看出当年的清俊风雅。 这样一个人但凡娶的妻子相貌周正没什么太大缺陷,生出的孩子都不会难看。 淮王在诸位王爷中排行第五,无论是相貌还是文韬武略都是所有皇子中的佼佼者,除当今太子外,无人可与之比肩。 倘若不是因为他年纪小,又是从一个位份不高的妃嫔肚子里生出来的,太子殿下的宝座只怕就要不稳了。 唐芙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淮王沉默片刻后失笑:“看来唐大小姐是不记得我了。” 唐芙当然不记得他,淮王十四岁便离京去了封地,至今已八载,期间一年不见的回来一趟,回来了也不是她能随随便便碰上的,她怎么可能记得? 要不是刚刚下人报出了他的名号,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淮王见她不语,也不恼,站起身来笑道:“唐老太爷离世,这唐府对大小姐来说想来也无甚留恋了。陈郡四季如春,景色宜人,将来大小姐若是有缘得见,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陈郡是淮王的封地,唐芙虽然对朝中事说不上了解,但这些还是知道的。 她心里没由来的一沉,交叠在身前的手紧了紧,垂眸道:“小女子素来不爱出远门,平生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京郊未凉山而已,想来是无缘得见陈郡风景了。” 淮王闻言轻笑,并没有说什么,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拱手告辞了。 唐芙心中不安,事后让佩兰去打听了一下,得知高氏今日将淮王奉为上宾,避开其他宾客单独和他聊了许久,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 佩兰面露惊惧,颤声道:“小姐,你是不是……是不是想多了?那淮王早已成亲,府上除了王妃之外还有两个妾室,据说那王妃还是陛下给他指的婚,他……他总不能为了您休妻吧?” 唐芙面色沉冷,看着眼前的白釉茶杯道:“不能休妻,但可以让我去做妾啊。” 佩兰倒吸了一口凉气:“您可是咱们唐府的长房嫡女!” “那又如何?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长房嫡女而已。” “不……不可能,”佩兰摇头,“咱们唐府世代书香门第,哪有让嫡出的小姐去给人做妾的道理!就算二夫人真豁的出去,老夫人也不会答应的!” 老夫人虽然不爱管事,跟唐芙也不亲近,但却是个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 唐芙纵然无父无母,却也是唐府的正经嫡女,还是唐老太爷原配那支留下的唯一血脉,把这样的嫡女推出去给人做妾,别人会怎么看待唐家?又会怎么看待她这个当祖母的? 到时候不管淮王许了多少好处给高氏,那也只是许给二房的,对整个唐家来说,对老夫人来说,无异于杀鸡取卵。 要知道老夫人除了二老爷以外可还有两个外嫁的女儿和一个幺儿呢,她绝对不会允许高氏为了二房的利益,就把其他人都放在火上烤。 唐芙把茶杯握在手里,指尖无意识的在上面抠了几下。 “祖母当然不会答应,但二婶这个人……” 目光短浅又胆大妄为,保不齐能做出什么事来。 今日她能安排淮王独自来灵堂,改日就能安排淮王独自出现在别的地方。 “那……那咱们怎么办?” 佩兰焦急地问道。 唐芙放下杯子,看了看灵堂的方向。 “近日帮我注意下二夫人那边的动静,有什么不对的话立刻告诉我。” 佩兰点头,恨不能长出八只眼睛来,时刻盯着高氏的风吹草动。 事实证明,高氏确实如他们所想的一样胆大包天,竟然故技重施想再次把唐芙从府中骗出去。 唐芙之前就已经被她骗过一回了,这次大概也猜到了她想做什么,心寒之余借口身体不适,说什么也不去。 高氏或许是已经答应了淮王什么,见唐芙不肯出门急的团团转,恨不能直接把她绑上车去。 可府里还有个老夫人坐镇,老夫人又保下了常管家,不同意她让常管家告老还乡。 有常管家帮忙盯着,高氏纵然胆子再大,也不敢真的当面对唐芙动粗。 在唐芙的坚持下,这日的事没能成行,高氏又不敢声张,怕弄得人尽皆知,就只能咬牙忍了下来。 可唐芙知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府里大小事宜现在都掌握在高氏手中,高氏总会有机会的,何况她也不可能今后永远都不出门。 佩兰急的眼睛都红了,拉着唐芙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老太爷尸骨未寒,她就这样对您!也不怕遭报应吗!” 唐芙看着窗外的天,说道:“这世上相信因果报应的大多都是心里有底线的,那些真正的恶人,是不信这些的。” 二夫人显然不信神佛,只信眼前看的到的利益。 “再忍一忍吧,”唐芙说道,“淮王不可能一直留在京城。” 她打听过了,淮王这次回京是来探望陛下的,既然已经探望过了,就不可能逗留太久。 她有一年的孝期,高氏就算想让她先和淮王生米煮成熟饭,也不敢让她在一年内出阁,不然不消老夫人多说,京城里其他人的口水都能把她淹死,这种赔本的买卖高氏是不会做的。 “只要能把这些日子熬过去,就暂时平安了。” 淮王并不是每年都会回京,按照他往常的习惯,下次进京至少也是两三年以后了,她可以用这段时间慢慢想办法脱离高氏的掌控。 唐芙想的很好,却不料当晚碧竹院就被人闯了进来。 来人也不知怎么进的院门,悄无声息,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竟无一人发现,还是值夜的佩兰听到些许动静,看到那人影后惊呼一声,才惊动了院子里的人。 那人一见被察觉,毫不逗留,立刻从半掩的窗户一跃而出,转眼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被惊动的下人起来查看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现,还以为是佩兰看错了。 佩兰维持着扑过来护住唐芙的姿势,上下牙关磕在一起嗒嗒作响,颤声道:“小姐,奴婢绝没看错,刚刚……刚刚真的有人!” “我知道。” 唐芙说道。 她是离佩兰最近的人,佩兰刚一出声她就惊醒了,自然看到那人从窗户翻了出去。 可是听到动静的常管家让人提着灯把府里上上下下查了个遍,仍旧没有查到任何踪迹。 这晚整个唐府都被惊动了,但看到人影的却只有唐芙与佩兰主仆二人。 大家都觉得要么是他们看错了,要么就是这府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但后面这句只是私下议论,没人敢说出来,毕竟刚刚去世没多久的人是唐老太爷,如果说有不干净的东西,难道不干净的是老太爷的魂魄吗? 唐芙不得已,只能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把自己的猜测对老夫人说了。 老夫人冷眼看着她,沉声道:“你是说,你二婶勾结外人,夜半三更放了野男人进来想要毁你清白?” 一句话,唐芙一颗心便凉了下来。 因为她自己都知道这个说法有多可笑。 说高氏勾结淮王想把她送去做妾有可能,说高氏想把她带出府让淮王对她不轨也有可能,但就是说她和外人里应外合放了人进唐府不可能。 因为高氏自己的女儿也住在这里,万一那人进来后摸错地方,到时候岂不全乱了套? 何况就算她找人给那人引路,唐芙若在自家府上没了清白,传出去对唐苋的名声就能好吗?谁还敢娶这样的人家的女儿? 老夫人懒得再理她,直接把她打发走了。 唐芙也觉得这件事说出来不可能,但它的确发生了。 唐府的护卫虽然说不上密不透风,却也不可能在发现闯入者之后让其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碧竹院在唐家内宅的深处,想要从这里逃出唐府无论从哪个方向都要走不短的距离,怎么可能在惊动了下人的情况下还不被人发现? 除了有人里应外合,她想不出其他可能来。 可除了高氏以外,还有谁会跟人合谋做出这种事来呢? 而且这个人既然能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第三次,总有一次会让他得逞。 唐芙因此过了一段战战兢兢的日子,好在常管家虽然没看到她所说的那人,但还是加强了戒备,或许对方实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便暂且安静了下去。 又过了几日,听闻淮王终于离京了,唐芙这才松了口气。 高氏的脸色眼见着随着淮王离京变的阴沉下来,看唐芙的眼光都带着刀子,想来错过了淮王这么一棵大树,让她心中很是不爽。 不过京城想娶唐芙的人很多,她转眼便又跟其他人家热络起来,并很快相中了安国公世子。 安国公世子早先曾经娶过一个妻子,但这个女人命不长,进门没多久就过世了。 如今世子夫人的位置空悬着,对方表示愿意娶唐芙为续弦。 虽然是续弦,但是光看门第,对唐芙来说应该也是一门不错的亲事,最起码比给淮王做妾要强。 可是满京城无人不知,这安国公世子是个好色之徒,不仅时常出入烟花之地,府中还豢养着无数美妾,听说还有几个姿色颇为清丽的小倌。 更有传言说他那早亡的妻子就是被他虐待至死的,死时面目可怖,浑身都是伤痕。 这样一门亲事对唐芙来说百害而无一利,但面子上却很看得过去,抛开那些不知真假的传言,谁也不能说高氏亏待了自家侄女。 唐三老爷是唐老太爷的幺儿,本名唐昭,今年三十岁,二十一岁时中了进士,如今外放在别处做官,这次本是回京参加侄女的婚礼的,却不想变成了参加老父的葬礼。 或许是年纪比自己的亲哥嫂小了很多,他从小便跟二老爷夫妇不是很亲近,尤其看不上自家嫂子对待小侄女的态度。 因为放心不下唐芙,所以他一直没有离京,在听说自家嫂嫂打算把侄女嫁给安国公世子做续弦之后,更是一口回绝了。 “那安国公世子品行不端,纵然门第再高又如何?把芙儿嫁去这样的人家,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高氏嗤笑一声:“那三弟觉得把她嫁给什么样的人家好?要知道京城现在可已经有她克亲的传言了,我能为她找到这么一门亲事已是不易,你还想如何?谁家愿意娶一个无父无母还克死了未婚夫和祖父的女儿家?” “二嫂!” 唐昭知道自家这位嫂嫂向来不是个好相与的,但以前老太爷还在,她尚且有所收敛,如今却是越发变本加厉了! “父亲临终前把芙儿的婚事交给我来定夺,二嫂就不要插手此事了,我自会为芙儿寻个好人家!” 他怒声道。 高氏眉头一挑:“什么时候交给你了?我怎么不知道?单凭那常管家一句话,她的婚事说由你做主就由你做主了?笑话!三房当初可是早就分出去了,唐家的家业是留给我们二房继承的,阿芙也一直都跟我们在一起,自然是由我们做主。” “何况我若没记错的话,三弟你也差不多该回任上了吧?在京城拖了这么久,就不怕被人弹劾吗?” 唐昭脸色铁青,完全没法跟她讲道理,只能去看自己的二哥。 偏偏唐二老爷是个懦弱性子,别说让他反对高氏了,就是让他在高氏面前多说几句话都不敢。 老太爷走的太突然,临终前除了和常管家以及唐芙说过几句话,就再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高氏不承认他曾经交代过唐芙的婚事,谁都没办法。 唐芙知道三叔为了自己的事和二婶吵了起来,在床边呆坐许久,最后把其他人都遣退出去,只留了佩兰一个在房里,对她轻声道:“佩兰,我们走吧。” “走?” 佩兰不解:“小姐要走哪儿去?” 唐芙摇了摇头:“不知道,随便哪都好,总之是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高氏急着把她嫁出去,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定下她的婚期,一年后她出了孝期立刻把她嫁出去。 为了以防万一,她说不定还会故技重施,让人先毁了她的清白,免得回头出了什么岔子。 佩兰大概明白唐芙的意思,急道:“小姐你不是有那张庚帖吗?你……你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婚事啊!” 唐芙失笑:“傻丫头,那不过是拿来哄祖父的罢了,哪有什么用啊?我就算有庚帖,放眼京城,又能把它交给谁呢?” 那说白了就是一张废纸而已。 佩兰明白过来,满脸惶然:“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唐芙摇头:“没有了。” 唐家没有了老太爷,就没有了她的立足之地。 原本她若能好好的嫁入程府,后半生好歹能衣食无忧,但如今…… 偌大一个京城,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既然留在这里只能任人宰割,那不如离开,去四下走一走看一看,如果可能,我还想去一趟蜀中。” “蜀中?小姐你……” “你别多想,我不是非要冒险去找表哥,我只是觉得……他向来对我不错,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生死未卜,二婶却要把我的婚事定下让我嫁给别人。倘若将来他回来了,我又该如何面对他呢?”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看看,哪怕找不到他,也算没有愧对于他了。” 佩兰默然无语,许久后才点了点头:“都听小姐的,反正您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主仆二人说定之后,翌日就借口外出散心,在下人的陪同下前往了未凉山。 唐芙经常去未凉山,这点大家都知道,自然也就没有多想。 马车像往常一样停在山脚下,佩兰却借着斗篷的遮掩,在腰上缠了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金银细软,还有不少银票,都是老太爷这些年留给小姐的,省吃俭用的话足够她们吃喝一辈子了。 唐芙按照原路去望山槐下坐了一会,之后才和佩兰一起从另一条山路下了山,在那里有早已买好的两匹马。 唐芙会骑马,骑术还不错,自然选择了放弃马车,直接骑马离开,这样速度最快,可以避免被唐家人追上。 他们盘山而下,原想着下山后直接从官路往南,先避开唐府人的追查,却不想刚刚走出没多远,就听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唐芙一惊,心道这么快就被唐家人发现了? 却听身后人遥遥喊道:“唐小姐,我家王爷恭候多时了。” 淮王? 他不是回封地了吗? 唐芙下意识回头,见来人一个个人高马大,根本不是唐家的护院。 她脸色一白,猛然明白了什么。 高氏确实想要将她送给淮王,但那个半夜潜入唐府的人可能的确不是她安排的,而是淮王买通了府里的其他什么人。 说不定连安国公世子前来求亲也是淮王安排的,就是为了让她心惊胆战,整日惶惶,觉得在府里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然后离开唐家。 而淮王自己表面上已经走了,却一直在这里守株待兔。 中计了! 唐芙握着缰绳的手收紧,一层薄汗从额头渗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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