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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毅洺知道唐程两家是世交,也知道当年程家蒙冤唐家没少为其奔走但他从未听说过当年唐大老爷是因程墨母子而死。

他转头去看唐芙却见唐芙跟他一样一脸震惊,喃喃地问了一句:“我爹是为了救你们才染上的风寒?”

程墨抬头,似乎比她还要惊讶。

“老太爷……没跟你说吗?”

唐芙摇头:“祖父从未对我提起,包括我们的婚事他也一直告诉我是两家人指腹为婚从未说过……是在我爹去世后才定下来的。”

唐大老爷去了她的婚事便由唐老太爷说了算。

唐老太爷说两家人多年前便定下了这门亲事只是那时孩子们年纪还小,怕今后有什么变故所以只是口头之约并未交换婚书。

唐家人都以为他说的是真的,是因为唐大老爷忽然病逝,他怕自己哪天也撑不住了所以才将此事提起,立刻定了下来,从未有人怀疑过他的说法。

程墨的肩膀颓然地垂了下去脊背似被千斤重的山石压垮再也直不起来。

他一直以为那些话只是用来糊弄外人的唐芙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以为她只是受老太爷教导并未迁怒怪罪他不将这些恩情放在嘴上罢了却不知老太爷其实从未对人提起过。

他将上一辈的事情全都咽进了自己肚子里,带到了棺材里,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孙女因为唐大老爷的死与程墨产生什么隔阂,也不想让程墨因此有什么负担,将一桩原本简简单单的婚事变得复杂。

倘若两人的关系从简单的夫妻变成了施恩者与报恩者,索要者与偿还者,那么日久天长难免一个愈发娇纵,一个愈发隐忍,就算暂时可以风平浪静,也不一定能长长久久的幸福下去,说不定还会产生巨大的麻烦。

他将能考虑的都考虑了,为两个后人做了万全的打算,唯独没算到自己看走了眼。

那个让唐大老爷付出生命的代价救回来的孩子,那个他亲自教导成才的孩子,竟然自己退缩了,逃避了,为了一己私欲,选择了逃离京城。

程墨眼中滑下两行清泪,弯曲的脊背微微颤抖。

他对不起唐世叔,对不起老太爷,对不起表妹,对不起娘,对不起所有人……

唐芙亦是彻底明白了,红着眼睛对他说道:“虽然我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是我知道,我爹当年救你们母子的时候,并不是为了让你们偿还。祖父当初定下这门亲事,也一定不是为了让你们报恩。”

“你若真的不想娶我,就算伯母不答应,你也可以直接跟我说,或者跟祖父说。我就算无父无母,也绝不会厚着脸皮倚仗着曾经的恩情非要嫁给你,我唐芙哪怕孤老一生铰了头发去做姑子!也不会做出挟恩图报的事!”

她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傅毅洺心疼不已,忙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一边轻轻拍抚着,一边对程墨说道:“是男人就该有担当,你既然当初选择了不说,就不该事到临头的时候再反悔!”

“你知不知道你的死讯传回京城后,唐老太爷当即便一病不起,没过几天就去世了。程夫人也几次寻死,是芙儿好不容易才劝下来的。”

“芙儿自幼无父无母,唐家上下只有老太爷跟她最亲近,可她却强忍着失去至亲之痛,来程府安抚你的母亲!她自己更是被淮王盯上,险些被人从未凉山掳走,若不是我正巧路过,她现在可能已经自尽了!”

傅毅洺至今记得唐芙随身带着的那把匕首,每每想起还觉得心有余悸。

以唐芙的个性,怎么可能忍受被淮王这种人掳去毁了清白。

就算那些人当时抢下她的匕首不让她求死,她也一定会想尽办法了结自己的性命。

一个人想活着不见得能活,但若想死就一定能死,就算有再多人守着也是一样。

程墨闻言抬起了头,眼中满是愧疚,可再多的愧疚又有什么用呢?已经发生的事不可能改变,也不能因为唐芙现在没有事就当做没有发生。

当初他伤好后没有回京,就该想到京城可能发生的一切。

可他闷起头来假装自己真的不记得了,不去想不去管,偶尔那些思绪不受控制地盘旋在他脑子里,他就安慰自己或许一切没有那么糟。

或许老太爷已经给表妹安排了别的婚事,或许母亲虽然伤心但也不至于过不下去。

他用一些自己都知道拙劣的借口徒劳地安慰着自己,直到两年后再也无法躲避良心的责问,这才犹犹豫豫徘徊踟蹰地回了京。

程墨无可辩驳,只能再次叩首。

“对不起,芙儿,对不起……”

唐芙摇头,泣不成声:“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你把祖父还给我,把祖父还给我!”

她的祖父,亲手带大她的祖父,最疼爱她的祖父。

还给她,还给她啊……

程墨哽咽,放在地上的手紧紧抠住地面,左手食指的指甲不小心劈裂,渗出了血丝。

人这一生会面临无数的抉择,每一个抉择都可能会导致完全不一样的后果。

他在那次跟母亲提起过退婚的事情之后确实再也没想过这件事了,原打算这一生就这么度过了,但是在那次被山贼袭击之后,却着魔般的选择了躲藏,选择了逃避。

他事后回想起来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无论是怎么想的其实都不重要,因为选择一旦做出了,就要承担它带来的后果,解释原因并不能逆转已经发生的一切。

无论过去十年间他多么循规蹈矩,这一步错了就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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