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很意外,也是安顿好后才真的知道,身旁跟她行走数日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赫赫有名的十三骑副统大将军。名副其实的将门侯爷,年纪轻轻夺武试帅印,征战边陲,目前正亲领黑锋营。 为首的大汉是他父亲那辈接承的手下,因此随侍习惯称呼他为少主,亦或者将军。 这些都是彤儿下马后才知晓的,不远处的枣红色飞火驹察觉到主人的踪迹,长嘶一声径直跃了过来。身旁的男子以哨示意,让那激动的马稳妥停在跟前。 静下来恍然,有了战军到来,意味着碧远村等地即将获得救赎。再不会发生上一世声东击西的意外突袭,她也不用再想办法去寻表叔。望着风掣的大旗瞬间飘扬在了思岚崖上空,战鼓敲响,心里忽地渐入安稳。 由于天色已晚,他们没机会再下山,所以黑锋营火速驻扎山脚,一行人都住在了山间木屋中。 了解到情势,她多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想不到此次带兵的年轻将军颇有先见,竟舍身探路先一步识破敌人诡计,思虑周全,让人好生佩服。 与此同时也有些恍惚,想过那人的身份,知道是十三骑的将士,只万万没料到会是威风八面的征远大将军。 周遭落定,放下心中大石,得到战军搭救,附近村落应该很快会倾巢撤离。她眼下该做的或许是尽快回家,和母亲等人找地方搬出去。 安顿好一切,人群中的他们隔相对望,知晓对方身份,反倒变得拘谨。命运便是神奇,当你拼了命在为上一世的遗憾寻求解决的门道时,竟意外遇到了解铃人。 她该为此幸运而感恩。离得远,目光极静,丫头袍子宽大不贴身,一节小腰却是被束带扎得玲珑纤细。眼眸乌黑明亮,发丝垂落,身影窈窕,宛若娇娇青涩的小佳人。 苏一恒站着,手持马鞭负手而立,身形高大,目光幽深。得她一瞥,欲上前,谁知不远处竟响起一男子的声音。 “彤儿!” 思绪被拉走,她闻声同样回头,认清来人眼底突地浮出欣喜。 “孟霖……” 见到是那日与她同行的小子,持鞭的男人顿住脚步,扫过那人炙热的目光,不多言,微微皱了眉头。 “可算找着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子说得感伤,情不自禁上前握住她的薄削的肩头。知他平安,彤儿也很激动。吸了吸鼻子,柔声。 “你……你好不好,那日在朗峰……” 男子松口气,笑得和煦,指头轻点她的鼻尖,微摇头。 “见你坠崖我吓得半死,哪能好。如今瞧你安然无恙,我就似做梦一般。” 习惯对方如儿时般的举动,她心怀感恩,微微笑道,“那日我意外坠落,有幸落到水中,并无大碍。张大哥他们呢,怎不见同你一块儿?” 语毕往他身后瞧,却被紧紧握了手,对方眼神紧盯,丝毫不肯放,“知道那夜被袭的是战军的人,我便同他们一起留了下来,张大哥被我先一步派回去,给家里报平安。” 知道大庭广众有失规矩,彤儿一怔,悄悄将手抽回,想了想,继续问,“你怎不跟他们一起回去?” 手掌停在半空,面色一顿,顾不得太多,赶紧解释道,“为了寻你,否则我哪有脸回去见薛伯母,他们目前还不知道,我暂时让人瞒着。” 品出话里的周道,彤儿点头,含泪道,“孟霖,谢谢你。” 小子闻言只管摇头,释然笑,语声轻,“跟我客气什么,你平安便好,别耽搁,快收拾收拾,我们明早就回家吧。” 收起挂着的泪,想到家里的父母,出来一趟颇为不易,她也连忙应和,“好……等山路开了,我和你一起回去。” 二人对视,聊得热络,殊不知有尊大佛竟毫无顾忌慢慢步了过来。那般显眼,完全不管它人探寻的目光。恍然中孟霖瞧见那抹身影,顿住,反应过来连忙收敛情绪,小心翼翼回过头。 知道那人是将军,他暗里涌出不知名的心情。大概明白彤儿这几日都和他待在一块儿。千钧一发之际意外坠崖,倒算得上历尽艰辛。 两人都经历了什么,看对方瞧那丫头的神情,意味不明,让人摸不着北。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亦或者是他近来胡思乱想太多,每每此刻总是落不到归处。 见彤儿也偏过头,两人视线相撞,意外的只剩沉默。孟霖在外奔波做事,极懂规矩。同那大汉一路走来,知晓这将军不少事迹。面对这样的人物,赶紧颔首抱拳。 “草民参见侯爷。” 被这声唤拉回现实,徘徊多日的小姑娘似从迷茫中醒来。有了定数,越发拎得清。哪敢再多瞧,闻着此话同样低头见礼。 “都起来吧。” 目光落到她的脸上,那人语气不紧不慢,落到如今却是有更不一样的气场。 “是。” 相继沉默,收敛情绪,没有任何人开口打断僵局。内心起伏不定,试图想说点什么,结果这幕被正好从小道走来的大汉撞见。他名叫张戟,在侯爷身边多年,侍奉两代主子,为人相当能辨事。 “喂,小子,快过来看看,你有几袋东西落马车上了。” 此话是对孟霖讲的,他这几天一直跟着张戟他们。所以很多东西都在人家那儿,得此一句,赶紧回头。瞧了瞧,嘴上应道。 “好,小的马上过来。” 下意识抬步欲走,可惜瞥见身旁二人又突地顿住,稍作思量。眉头紧锁,默了会儿,有礼有节再次颔首。 “如此……草民便先行一步。” 朝苏一恒拱手拘礼,随后意味深长瞧了眼彤儿,迫于张戟的眼神不得不赶紧过去,遂也没管太多,得了那男人扬手。垂着脑袋小步往前跑。 见他离开,丫头回神看向不远处抱臂的大汉,那人却朝她露出爽朗的笑。脑子醒事,揽了小子跟捞鸡崽似的往旁边拉,根本不管这头如何。就好似要把孟霖拖走再也不放他回来。 收起目光没敢再瞧,彤儿现在是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唯有静静地垂着眸子,眼观鼻鼻观心。也不开口,默然凝神。 这拘谨的小模样看着好生正经,苏一恒紧盯,反握长鞭攥在手中。抬眼看了看天色,复低头,语气听不出喜怒。 “什么时候走?” 直言不讳发问,丫头抿唇后退半步,感觉那身形像将人笼罩住般,高大英挺,让人忽视不得。 “回将军,该是明早……” 敛神答,眸子一眨不眨直视前方,落到对方胸膛处,幽幽停住。 “犯不着如此拘谨,我派人送你。” 他说得好是随性,此处已是熟悉的地界,离碧远村也不太远。给人添麻烦不叫事,何况他们即将开战,定是忙。遂她小声儿道。 “不……我和朋友同行,不碍事。” 语气尊敬,说话小心持重。听得他皱起眉头。扫了眼孟霖离开的方向,漠然。 “朋友,刚才那小子?” 忆起那细胳膊细腿儿的家伙,作为男人,要入他营打杂都不定收。彤儿抬头,品出他话里所指,遂老实点头。 “嗯。” 无视她的话,苏一恒淡定打量,随后走近些许,闻到那娇软的体香,屏住,没敢造次。 “马上要打仗,你要搬家吗?” 一失神,她轻轻吁口气,继续答,“大概和家人搬到山上,或者镇里。” 面对小小娇娇的丫头,跟前的男子放缓语气。不曾想多的,他也有事忙,只能在这之前先说好。 “有空我过来。” “……” “不会真打算拒我于门外?” 试探性的口吻,眼里却带了笑,他笑起来很好看,让原本冷硬的幅度稍适缓和,非常顺眼。 “不,将军若想……” 说得小心,横竖暗觉不妥。即便答得恭恭敬敬,对上那双眼睛,突地有些不自在。对方得此一句,倒觉释然。 两厢沉默,气氛更显局促。与此同时身旁有人经过,成群结队,知道他的身份,并未多看一眼。 一阵僵持,直言一语让人难以招架,彤儿想起什么,灵光一闪,片刻后微风拂起前额发丝。停顿后,再次张口唤了声,“将军。” 挑眉,似乎不适应她的拘谨,态度不耐,“怎么?” 思量阵,她小心翼翼从兜里掏出先前他给的那块牌子,双手握住,仔细呈上。 “这块牌子……彤儿谢过,先前多有得罪,在此物归原主。” 谨慎有礼,再没了前几日的直言不讳,目视她垂首的姿势,他没动。 “你不去找你表叔?” 摇头,丫头保持动作不变,眉眼温顺,轻声解释,“近来家乡动荡,兴许不太有机会,等到往后……” “往后用了再说。” 他总能是时候打断,并且面色从容,好似理所当然。但是知晓对方身份,彤儿哪敢再持这玩意儿,于是一时间有些踟蹰不前。 “下次来,你再还我。” 转过身,言辞果断,这让她有些为难,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口里迟疑道。 “可是……” 他蹙了眉,暂没答话,似是觉得不当紧,转而再道,“收着吧,我时常落东西,搁你那儿安全。” 意味不明的理由,若让外人听见总能品出一二,可这丫头性子纯,仍然保持呈上的姿势不动。直到对方表现不悦,连牌子和手一起握住退回。触到对方的手,她才后退些,怕不合时宜的举动引人侧目,遂没敢再劝。 一高一矮就这么杵在那儿,任谁也不敢大着胆子多瞧,风一吹,纷纷乱乱。吹起姑娘发间缎带,随风波动松开,飞扬婵缠,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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