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不白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引下山,对方出现得太仓促,让人一时不知做何反应。只觉跟前这汉子看着不好对付,说是客套,可暗地里就把她往下头领。鉴于姑娘不会骑马,在场所有人包括张戟在内都不敢带她,只能跟着走,慢悠悠往山下去。 心里有许多疑问,瞧着不好当面说。只道是突然,连拒绝的机会都不曾。他们是如何寻到她,其中又是怎样波折。那时走得匆忙,什么都没留下。以为不会再有交集,谁知道竟还能再相遇。 看出丫头的不解,大汉在行走的同时也耐着性子同她一一解释。 事实上他们在五天前就抵达了朗晴峰,探不到情况,只能来来回回耗了多日。这几日张戟天天同人饮酒,吩咐手下紧赶着出去寻,若不瞅着苏一恒今天便到,他还指不定在哪儿晃悠。 当然这些话他不敢讲,只挑好的说,比如刚刚结束的一场仗将军是如何打得潇洒,敌军又是怎么接连败退,落魄潦倒,全都不紧不慢道了出来。 彤儿一边走,一边默默听,得旁边的大汉一个眼神,将身后的小竹篓夺了过去,随后单手拎在后头,大步朝前迈。 他试图帮自家主子说了不少好话,还打听彤儿那有酒没酒,让她别掩着放心拿出来。将军千里迢迢跑过来不能就此扑空,否则可让人难堪。 丫头实诚,乖乖信着。只道他真是来饮酒。丝毫不曾觉得有何不妥。 风吹得两旁树枝哗哗响,她凝神望天,依旧淡淡的性子。娇小纤柔的姑娘走在男人堆里很是打眼,身姿盈盈,惹了不少侧目。张戟见状赶紧眼疾手快挥开一帮随扈,让人跟远些,自己则带了同行的小厮谢辉静静跟在一旁。 他们行得慢,天也暗得早。晚霞虽美,可却在不知不觉的闲聊中幽幽散了去。彤儿有些不安,渐行渐低,前后无束。只在静默中将思绪梳理清楚,屏着,断不敢多想。 随着山路蜿蜒曲折,单靠走着难免吃力。可这丫头往常早已习惯,并不觉着多累,偏头看了眼张戟,拧了眉头,似乎颇为不适。 绕过半山一处平坝,春风不尽,好似将空空不见底的云烟都扑散了去,无形中的一股气势荡在山间。停下歇息时听闻远方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忍不住起身回头,尘土飞扬,放眼瞧去好似多远都能听见。 小姑娘安分地立在原地,身后一株大树,沉甸甸罩在顶上倒觉安稳。秀脸儿染着朦朦的光晕,一身薄裙,神情便似那汪湖水。青丝及腰,梳理收整系了缎结,在夕阳余晖仍浮现天边时,清雅淡眉,如此静,如此娇。 低了头,拂去额角的薄汗,等到再抬眼时,那迅猛的节奏已带着主人绕过山道,飞驰而来。旁边的小厮谢辉眼放光芒,跳脱着赶紧吼道。 “姑娘快瞧,侯爷他来了。” 这声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彤儿屏住抬眸望去,一匹暗红的马长嘶一声。此处没了遮蔽,视野很是宽广,几乎一览无余。待到看清那马上的身影,仍如之前那般英挺,气宇夺人。 就这么静静盯着他看,反观那人也将视线停留在她身上,持缰打个来回停靠跟前,一甩缰绳,利落地跃下马来。 旁边的随侍识相退开,只独留了这坝上立着的男女。那丫头不知所措的样子便像不会动,眼眸里的水波起了涟漪,缥缈的神思渐渐归定。 两人无话,只剩对视。苏一恒身着常服,未带皮甲。身型挺拔,立在跟前逼得人抬起了头,目光平静,便不觉心跳在无形中漏了半拍。 许是这身影太过高大,引得丫头竟默默往后退了些,无从开口。反观对方也不急,生生止步,默不作声扫了她一眼,勾了笑,似乎心情很好。 感觉对方逼近,她垂着眸子哪敢多打量,只屏息站着。兴许那模样瞧着不安,苏一恒沉静片刻,没有说话。 静了好一会儿,沉浸在回忆中意识到对方的身份,丫头赶紧反应。忙学着先前的架势颔首低头,作势准备躬身行礼。 然而礼还未成便被打断,他动手扶住,眼神坦荡。抬眼触及那半分不掩的目光,不禁直起身,抽开往后退了退。 没敢再言,低头盯着自己脚下的小鞋,彤儿看着正经,不敢有多的举动。 上下打量她一番,一路风尘仆仆,他端直的身影好生挺拔,暖暖的鼻息就在头顶,风吹起长袍,似有拂面,纷乱了发丝。 “禀少主,彤儿姑娘知道您要来,可在这儿等您好长时间啦。” 见她二人干杵着,张戟直剌剌道出一句。大概让人盯得不自在,彤儿试着再往旁侧了开来,这一退,莫名绊了脚下的石子,眼看就快倒去。却被人伸手带住,手臂落在腰间,之后被她回神躲了去。 本就娇盈的身板儿,这一碰更纤薄不少,刚才匆匆捞住似乎感觉到那腰的分量,太细太轻,仿佛用点力便能折断。 盯着跟前不知所措的小丫头,听了手下的话,片刻后扫了眼张戟,态度看不出喜怒。 左顾右盼,鉴于情势,她有礼有节,低眉唤了声,“将军……” 瞅着她那清润欲滴的模样,为了不惊着人,他仔细保持礼貌的距离,示意后方飞火驹,慢慢再道,“骑我的马上山?” 他好生自来熟,光天化日如何能够,闻言自是不能应。心下也觉不妥。无形中起了一丝微妙,来不及捕捉。事实上从头至尾都屏着,吸口气,断不敢吁。 寻了最合适的语气,果断利落,想也未想,丫头声儿清脆,“不了,谢将军好意,彤儿走路便可。” 听她如此有礼,苏一恒自然不会动,他不动,张戟等人也不会动。一众人就这么无声僵持着,那丫头语毕点了点头。心里有谱,转身向山上行去。 山间清静,尤其傍晚时分。彤儿默默在前走着,身后传来马蹄笃笃声,缓慢有力。飞火驹让人牵住,他的主人抬步跟在女子身后,看来也没打算再骑马。 下意识停住,丫头心里有些乱,眼看那高大男子就行在身侧,略微迟疑,好在对方根本无所谓,二人并排行着,相对无话,倒真是夕阳下的一道风景。 望着这一出,张戟等人哪敢再跟着,牵的牵马,落的落后头,远远跟在不远处,就怕打搅了主子同姑娘独处。 “这里离战地较远,您是怎的……寻到此?” 垂眼,心想总得寻些话来讲,目光正好落在他微张的领口,隐约可见里头缠裹的纱布,莫名一滞。慌忙移开目光,意识到他可能又受了伤,心底腾起不知名的滋味。 “费了不少力,你搬得倒远。” 走在身侧,碰到过不去的地方会小心站定,目视她先上去,自己再默默踏入。 还是那般直接明了,半分不含糊。丫头不知如何答,只静静聆听,注意脚下的石子路,绕过几天小道,悻悻地迟疑道。 “哦……” 毕竟以为他那般人物不会计较那些,忙起来定然抛诸脑后,可仍旧不惜骑行找上门。又是一阵沉默,两厢无言。 实则苏一恒心里有定数,见不着的时候横竖不舒服,见着了又觉静静相处也是好。这种感觉无形中压在心底,弄不明,只道简单便是好。 “怎么,不欢迎?” 以为她拘谨寡言的模样是不待见,身侧的男子冷不丁问了句,彤儿闻罢哪敢迟疑,赶紧凝神回头,对上他的目光时轻声解释。 “不,没有……” 摆摆手,一语准能让那丫头急,许是她认真的神情看着有趣。苏一恒不动声色握了她的腕子,拎起往上带,刻意行在不引人注目的林子内,感受她的挣脱,心情很好。 “上山再说吧,我陪你走。” 用了一成力,丫头再挣不出,好在此地无旁人,她倒执拗,路上就管抽离对方束缚,反倒是那握腕子的力道,根本不肯放,带着她,直到有人的地方适才松开。 瞅那小脸儿莫名红透到耳根,男子沉默打量,笑了笑,不再紧盯,抬步行到了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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