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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得透亮,半朵乌云都瞧不见。将将耗去几个时辰薛老才和徐大夫提步归来,后面跟着收获颇丰的小厮木桃。几人一前一后,满载而归,一路上气氛融洽,互笑攀谈。    看不出薛老和徐大夫倒挺有话聊,年纪相当,皆爱品书研读。说山间事,道各自生活,一时之间倒也投机。    苏一恒倚在院中喝茶,闲得无事在旁边瞅彤儿做饭,看了一下午。丫头忙着给大伙准备吃食顾不得多,不及时间招待,便转身忙活去了。    二老进门见着他俩各待一头,稍适怔愣。反应过来随即放下东西,进屋收整步出院子。薛老同那家伙坐下来面对面,不知是谁先打破沉默,竟也相谈甚欢。    他倒挺能讨长辈喜欢,话不多却是实在。举止有礼,谈吐得当。少了在她面前的咄咄之势,人谦逊,长辈面前随和不少。    几人坐下来一起吃饭,杯盏交错。小院前所未有的热闹。大汉张戟爱饮酒,他主子更甚。徐大夫虽不好酒,但就着他家的陈酿忍不住也喝了一些。    小姑娘不胜酒力,但以示谢意同样举杯饮去不少。薛老喝多了,说起自家闺女儿时趣事,引得客人接连笑开,连床榻上的林氏闻声都露了笑。彤儿臊得抬不起头,起身走开。氛围和谐。没了忧思只剩畅然。    饭吃完再细心收拾,喝多的几人尽都进屋歇息去。彤儿绕到前院给娘熬药,辗转间见得长椅上的男人似乎还不打算走。寻了地儿仰面而躺,就着这个姿势静静睡着了。    知道他酒量不耐,但不知究竟如何。处理完跟前事再度走近。瞧那手臂上的纱布松着,不及束。面上棱角依旧,剑眉微拧。看着寂然,忍不住回头果断翻找抱来药箱,蹲下就着这个姿势帮他打理伤口。    小臂上的伤已快结痂,不见刚开始那会儿红淤。离得近,似能感觉他衣服上的味道。屏了又屏小心翼翼不想把人吵醒。可惜那人警觉性太高,不等她靠近便早醒了。    妥善打结,不知躲,抬眼触上那炙热的目光。急急撤开,幽静的院内只她二人,一时无言,倒前所未有的微妙。    正欲开口说上两句,里屋便传来杯盏打翻的声音。意识到爹爹同样喝多,丫头顾不得多。匆匆点头,转身往里去了。    留下某人昏昏仰躺,望向她的背影,暼过手臂缠裹得当的纱布,静默不言。    整整半夜又是一通忙,不知院外的人究竟何时离开。辗转良久,连着徐大夫也醒来。陪着醉酒的两人说了会儿话,徐衍肚子饿想吃东西。彤儿见状继续埋身给他们准备宵夜。    一夜忙,满院烟尘。不知不觉,竟是耗到三更。    翌日早起,依旧寻着惯例给客人备早点。丫头的爹也起得早,见着那小小一簇蹲在井旁打水,略舒口气,走过去开始帮忙。    “彤儿。”    低声唤她,听罢起身回头。唇角勾了笑,抱着小桶水搁置身旁。    “爹。”    还是往常那般,两人极有默契搭手。薛老身形纤瘦,人却精神有力,不一会儿就帮忙打了好几桶水,随后和闺女一起往回走。    “昨夜熬得晚,可是没睡好?”    关切问询,她站定脚步缓口气,薄薄的浅衫勾勒出纤小的腰身,束袍高髻,笑靥楚楚。    “挺好的……没事儿。”    侧头瞧自家闺女,伸手帮忙拂过头顶发丝,转而再问。    “给徐大夫煮粥了吗?”    点头,显然已备好一切。“嗯,小火炖着,就快好了。”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自家院子,转身去到火炉打点控制火候。待到将粥呈上桌,父母俩又转瞬入了隔壁小阁,静坐于矮几边。    父亲掀袍而坐,瞅着徐衍和木桃不知出门做什么去。榻上的林氏还在休息,收点好屋里杂物,得空便是一通细聊。    “听闻大夫即将回秦州,待不了多长时间?”  “嗯。”  “苏公子也一起?”    手一脱,闻言差点说漏嘴,将布巾落到杯底。彤儿停住,立在桌案边收拾一摊笔墨。小心道。    “是,公子家中有事,也得早些赶回去。”    认定他家住秦州,薛老听着,想了想。    “他总说自家上下皆是习武,我瞧着倒还像。”    知道对方没肯透露太多,也不愿给人添负担,便顺着话笑了笑。    “呵呵……”    薛老没见多问。只记得小厮木桃说要送还是怎的,就是不知究竟是何意思。    “这次受二人大恩,备怀感激。纵使不让谢,我尽快处理完果园的事,找法子送送恩人。”    先一步应下,图个周全。却见丫头稍适停顿。抬眼看向他,定住摇了摇头。    “不必了爹爹,这事让彤儿去吧。”    小脸儿略显迟疑,语气却是坚定。左不过早就思量好,看来不需要他再操心。    “是么,你去……”  “嗯,已经说好了。”    薛老抬手顺理胡须,不解瞧去。想着该是恩人所求。本就该送,一阵思量,再问。    “怎么说?”    他考虑得多,为女儿设想周到,彤儿闻声给父亲倒了杯茶,面上浮起笑。    “头先出门碰见婶婶,说朱伯伯最近正巧在憩水镇采集。我将徐大夫他们送到镇上,便和朱伯伯碰头一块儿回来。”    小姑娘处事周全,早早说定便已打算好。薛老品着女儿话里的意思,接过茶来润润嗓子。    “那你一切当心,可出不得错。”    她依旧笑,屋中暖暖融融。竹帘低垂,抿唇寻位坐下。    “爹爹放心,彤儿记得。”    日头渐高,房中静。虽是波折一遭,可薛老到底感恩,听着,继续言诉。    “如今你娘将将落定,家里没多的事。你若送行便得周全,多挨两天无碍,不可怠慢了人。”    敛神听爹嘱咐,倒是一派安然。认真专注,末了答得乖。    “好。”    薛老为人父总有操心不完的事,既是说开,再又讲。    “徐大夫说回头制好药再差人送来,我道不好再麻烦人家,到时要真得信,我自行前往秦州取药。”    他是不愿再麻烦大夫,横竖受人一恩,连多的报酬都不求。弄得人心底很过意不去,倘若制了药哪还敢再麻烦,便觉亲自去也是理所应当。    “嗯,回头我跟大夫说,就不多麻烦。”    起身绕到椅子后帮爹爹揉按额角。习惯了自家闺女懂事体贴,薛老很欣慰。只嘱咐了小丫头,定当好好照顾客人,千万不可怠慢。    彤儿谨记于心,不稍多的吩咐也已然明了。无论如何便是竭尽所能。点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何况还是如此大恩。她始终心怀感激,半点不含糊。    父母俩继续静下来说了几句,还未道个所以然。门外便传来此起彼伏的脚步声,知晓是徐衍带着木桃归来,他们转过头,一齐站起身,抬脚朝外走去。    “爹爹,徐大夫回来了。”    启唇道了一声,薛老随之点头,“嗯,我们出去吧。”    二人先后出屋,语毕偏头望了一眼,她径直绕去灶台,熟门熟路,果断拾起勺子帮忙呈粥。徐衍还未跨进院门便闻到阵阵香气,素来爱饮粥。忙一遭肚子饿得打鼓,面露微笑便是掩都掩不住。    望着兀自忙碌的小姑娘,再接过碗。品她的手艺,不觉心里暗自赞许。只道这丫头当真勤恳,性子好。倘若留在身边帮忙,倒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三五几人用完早点,念着洞窟里宿醉的男人。暗里不觉默默惦记,取了小碗给他留了些许。身后的徐衍见状还不知晓,嘴上忍不住称赞。    “彤儿手艺当真不耐,不知这粥可还有多?”    不料他会这么问,姑娘转头,眸子清亮。    “嗯?大夫是不是没用够?”    对方笑得随和,摇摇头。忆起昨夜酒醉纵情,不禁想到那洞窟里躺着的某人。微吁气,勾唇。    “呵,怎么会。洛草粥健脾润心,我只道……不妨给子凛也留一些?”    以为他当真没吃饱打算再盛一碗,哪知是为他。心下了然,同样笑道。    “您放心,我都备好了,等这忙完,便给那边送去。”    无需讲明她便早已准备妥当,不只徐衍想着,连丫头自己也惦记。生就玲珑心,什么都明白。    作为过来人兼长辈,他已了然。概不多讲,回头继续同屋里出来的薛老闲聊。趁着饭后徐大夫同父亲聊天空隙,彤儿捧着碗粥,转身出门上了高坡。    日上三竿,张戟早已起床,和着几名随侍处在坝子里闲聊。远远瞅见她来,满脸含笑。话不多说抬臂指向洞内,表示他家少主还在歇息,不知是否醒来,让她自己上去瞧瞧。    每到此刻大汉便是十分识趣,哪会不知这时前去引路就是碍手碍脚。他怎能落得那般没眼色的地步,收起布巾搭在脸上,转而仰躺大石边悠然晒太阳。    彤儿寻着他的指点进到洞内,还见苏一恒躺着没起。小心翼翼把粥搁置床边,尽量不吵到人。低头打量那仰躺的睡颜,从下巴到轮廓高挺的鼻梁。唇紧抿,像是再睡。可单臂枕头又像是在轻歇。    丫头屏着,一动不敢动,眸子尽管望着榻上的人。像是鬼使神差,悄悄地端详。末了帮他掀起敞开的背角,帮忙盖了回去。    原来这人独自睡觉竟是这般不安分,人高马大却还有些稚气。皱着眉头气息起伏,好生傲,单臂掩额又好生不耐。    想那梦中定是不安生,彤儿瞧着,一时发怔。竟不觉勾唇,端详中偷偷抿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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