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看着崔毅退回阵中,附在满脸怀疑防备的丁奉耳边轻声劝慰的崔毅,皇甫驰眼中杀意翻腾。 崔毅此人面热心冷,可恨前世他不识此人真面目,反而将其视为心腹。无视崔毅外室子的尴尬出身,不顾世人偏见重用他。由得崔毅一手掌管了军中的粮草辎重,把控了自己命脉。 可偏偏是这人,在他被困关州被人兵临城下之际,带着粮草辎重,投了秦州许牧。若不是后来有刘悦相助,别说问鼎天下,恐怕他早就沙场折戟,不知埋骨何处了。 后来,他打败许牧之后,也曾追问过崔毅下落。却不想这人见势不对,投了许牧没多久就挂印而去,往后行踪便不可知了。再往后,他越发繁忙也顾不上和崔毅计较,上辈子也就由得此人逍遥。 重生后,皇甫驰全心扑在寻找刘悦踪迹一事上,一时也没想起崔毅。陡然和这人撞了个正面,那潜藏在心底深处的怒气才猛然爆发出来。 若不是顾忌到在不远处观战的刘悦,不想在她心中留下随意嗜杀士子的印象,皇甫驰早一刀了结了崔毅的性命。毕竟唯有用背叛者的鲜血才能洗去当年差点被人逼得走投无路的耻辱。 闭目,皇甫驰努力平复心头越加激荡的杀意。 前世他过于暴虐,对敌时从不留活口。关于这点,刘悦曾劝诫过很多回。说是凡事若逼迫太过不留余地,虽会让对手心生忧惧,但也会因此生出更多隐患,不利大业。 皇甫驰对刘悦一向敬重,但在这件事上心中却十分不以为然,还隐隐觉得刘悦有些不合时宜的心慈手软。 他领兵作战对敌疆场首先保证的,肯定是自家的将士性命。若是对敌人心慈手软,损伤的便是自家将士。况且年年征战,粮草已经十分紧张。那些俘虏留着也能浪费粮食,还是杀了干净。 那时他仗着有了刘悦相助,只一味的在战场冲杀,打得痛快杀得酣畅。竟然从未想过,他本就被士族们刻意败坏了名声,战场上还这般暴虐嗜杀。两两相加之下,导致几乎没有一个有名望的士子肯来相投。 武将开疆扩土,文臣治理一方。而手中无人可用的刘悦,到底是何等殚精竭虑才能让他后方稳固,以一州之地蚕食鲸吞,最终扶持他登上九五至尊之位。 刘悦病逝后,皇甫驰才深深恍然,当年自己的任性之举,给刘悦带去了多大的压力。 能重来一世,皇甫驰当然要竭力避免刘悦早亡的结局。不论刘悦是男是女,这一世他的身侧都必定有她。 皇甫驰早就暗下决心,一定要让他的子安先生长命百岁岁岁无忧。因此,他便不能再如前世般,将一切压力抛给刘悦,只沦为一个嗜杀无度的无用莽夫。 平复好心头的杀意,皇甫驰调转马头看着坡下重新整顿好人马,还在徘徊不肯离去的李卓,冷声道。 “李都尉,你带兵私入并州境内,我今日无意和你多做纠缠。只是若你再不退去,休怪我不留情面,杀个你死我活。” 皇甫驰的声音掺杂了内力,飘在战场上,人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李卓军内躁动不安,却依旧围在黑土坡下,没有退离的迹象。显然是李卓本人还有些不甘,皇甫驰冷哼,右手一样。 一直护卫在皇甫驰身侧的张孟,刷得一声抽刀在手,厉吼出声:“杀!” 五百名黑骑一个不少的随着皇甫驰冲上了黑土坡,此时也齐刷刷出声附和张孟,战场上空便宛如白日打雷,平地发出一声怒吼。 “杀!!!” 黑色的洪流再次席卷李卓军,这次由上往下更是势不可挡。几乎眨眼间,便啄穿了护卫李卓的中军。 李卓也不慌乱,长臂一伸,挥着长戟就和张孟战在了一起。你来我往,一时间斗得旗鼓相当。两侧的李卓军骑兵回过神后,迅速往中军靠拢。并州黑骑虽然勇猛,但人数毕竟少了一半,眼看就要陷入苦战。 在旁观战的高旭看得呼吸急促,目光紧随着场中厮杀的一众黑骑将士,恨不得自己也加入其中。 刘悦看他一眼,笑道:“申明可是在担心?” 高旭点头道:“我们黑骑虽然悍勇,可李卓手下这些羌兵也不是什么孬种。这次事出突然,文乞只带了本部人马出营相救。主公神威,以一己之力压得羌兵不敢妄动。然我们毕竟兵少,时间一长恐会生变。” “这却是你多虑了。”刘悦轻轻一笑:“不出意外一时半刻间,李卓便要退军了。” 高旭瞪着眼半信半疑:“先生从何看出,那李卓会撤军?” 刘悦笑得高深莫测,一脸装13范儿:“我有三问,你且回我。” “先生请问。” “从并州军营赶来黑土坡所需多久?而距离凉州大营又有多少路程?夜晚在草原上行走,火光多远可见?” 高旭皱着眉,粗粗计算了下:“从并州军营来此,若全是骑兵,小半日便可至。而从凉州来,却至少需一日功夫。草原上地势大多平坦,若是点燃火把,三里之外也能瞧见。” 说着,高旭双眼一亮:“是了!那李卓中军以乱士气大跌。此处又是我并州地界,他必定不敢与我军久战。若是拖延下去,等到后续援军一到,李卓必定惨败。而草原上夜晚行军不便,极易暴露行踪,他若要退兵便丝毫拖延不得。” 刘悦含笑点头:“正是。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军。李卓不知我军内情,便是军将在多一倍,也必退无疑。” 何况,李卓盘旋此处,本是为了截杀丁奉。皇甫驰既然及时赶到,丁奉的命便算是保下了。既然达不成目的,留下还会产生更大的损失。但凡李卓还有点脑子,就一定会退,且会退得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遥望了皇甫驰所在的黑土坡一眼,刘悦把对皇甫驰的评价默默调高了一级。自己这位忽然冒出来的主公,看上去颇通谋略,倒也不是那种只会一味冲杀的莽夫。 果然,没多久李卓军中尖利的啸声想起,正是羌人独有的撤退信号。从小长在马背上的羌人,在战场上正面对敌比起黑骑还是稍弱。但他们要走,仅凭这五百黑骑,却也很难留下他们。 只能眼看着这群装备得五花八门的羌兵,身手灵活的避开黑骑刀锋,骑在马上炫技般躲开黑骑射出的箭支,口中长长短短的呼啸着远离战场。 “不必追了。” 纵观全局的皇甫驰及时出声,制止张孟想要追击的念头。 见到李卓军安然退离,生平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的丁奉总算放下心。随即大怒,指着皇甫驰愤然道。 “为何不追?敌军溃败,此时追击定能一举擒获那不尊上官图谋不轨的半羌李卓。这样好的时机,皇甫驰你却按兵不动,到底是何居心?莫非你当真和李卓有勾连?所以才要放他一条生路吗?” 皇甫驰瞥了丁奉一眼,丝毫不担心这一长串欲加之罪,冷淡开口道。 “黑骑疾行百里人困马乏,且李卓军元气未伤撤退有序,还谈不上溃败。” 崔毅嘴角微抽,并州比邻草原,蛮族众多。以战力彪悍机动性强闻名关外,震慑得一干蛮族不敢有大动作的并州军。什么时候竟然只疾行百里便人困马乏连追击敌人都没有余力的地步了? 这皇甫驰,敷衍得实在太过不走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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