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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绝不会因为我今天的决定而后悔,因为,这就是我要走的路。”冬秀说。  “那就好,外公只是担心未来尔看见其他同龄人都结婚生子,会动摇尔今日之决心。”吕老爷子说,“其他的,吾倒不担心。”  “若是我因为这一点而放弃这么多年的努力,不但对不起我自己,也对不起外公对我的支持不是?”冬秀挑眉道。  “行行行,吾是说不过尔这张嘴的。对了,外公这边有篇文章,是胡家的托吾看的,吾觉得渠写得不错,秀儿尔伲帮着瞧瞧写得如何。”  “胡家的?”冬秀有种不好的预感。  “冯氏,渠有个儿子,叫嗣穈(sì mén),渠姑婆还是尔伲的舅母哩。邻里说这孩子是个能做学问的,喏,给尔伲瞧瞧,这孩子字写得不错,别看比尔伲小两岁,老夫问他几个问题都答得头头是道,不错,不错。”吕老爷子把手里的宣纸递给冬秀,笑眯眯地说。  胡嗣穈?胡嗣穈!  这个名字冬秀要是不熟悉应该去撞墙。  胡适在未改名之前叫胡嗣糜,也叫胡洪骍,字希疆。也就是说,吕老爷子嘴里念叨的这个人,正是历史上原身未来的夫婿。  当然,冬秀有一百种方法让她的外公打消这种想法——她不准备抹黑他,只要不干扰到她的生活,适当地“提点”一下就行。  “是嘛?那我倒要瞧瞧。”冬秀笑着从吕老爷子手里把纸接过来,看着工整规矩的字迹和有理有据的措辞,冬秀不由得心中感慨:字迹和人的品性当真不能放在一起比较,这么工整规矩的字迹,一点看不出日后是拿来写婚外恋情和白话情诗的。  “字不错,很规矩,可到底年岁小,绝大部分的东西都是书里来的,自己的东西少。”冬秀仔细阅完,认真地说。  “哈哈哈,读书的女儿家少,有想法的也就吾外孙女子这么一个。尔伲个小蜜呢,说别人,尔伲年岁不也不大?”吕老爷子哈哈大笑,伸手捏捏自家外孙女肉乎乎的小脸蛋。  “我年岁是不大,可学问大小和年岁又无太多关系。”冬秀说,“这文章缺点灵劲儿,若是要找这丝灵气,出去观察风土人情是最好的,穿得低调朴素些,没事时在城中四处走走,多看多问多思,灵气自觉会注入文章中。因为书本上的东西到底还是狭窄,没有见过世界,文字看得再多也是空中楼阁。”  冬秀把前世时自己总结的方法说出来,分享给外公。  “这是哪个夫子教的?很有见解啊。”外公抬眼,望着冬秀说。  “是秀儿自己观察总结得来的。”冬秀微笑,把手中的宣纸放回桌上。  “很好,很好,尔这一句见解比那许个几十年在翰林院里混日子的要强百倍,这样来看,让尔伲读书是读对了。”吕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捻着胡须思量片刻,突然道:“来,秀儿尔来磨墨,外公要写个字据。”  “什么字据?”冬秀乖乖磨墨,一边问道。  “让江吕氏没法阻挠尔读书的字据。老夫百年后,尔娘就是尔伲唯一的亲人,倒时渠若真不让尔读书,让尔嫁人,尔伲也没任何法子,只能听渠摆布。故今日老夫要写一个字据,这样,来日尔娘就算以媒妁之言为凭非让尔嫁人,尔伲也可凭外公今日的字据为由,选择尔伲自己要走的路。”  “外公!”冬秀感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呸呸呸!您别说这话,您不但长命百岁,还要看秀儿以后出人头地呢!”  “嗨,皇帝都没几个活到百岁,遑论他人。行啦,吾知道吾这外孙女子的一片心意,外公把这写上,尔以后读书就可以安心读,不必操太多心。”见冬秀把墨磨好,吕老爷子从笔架上蘸起一支狼毫,挑两张洒金宣纸,几笔将对冬秀以后的人生安排写好,在“嫁娶随心”几字上落重笔,又补充:吕佩芬(吕老爷子)百年后,吕家祖业交由江冬秀处置。  “外公,您……”  “不给尔伲给谁?外公就尔伲一个外孙女,尔伲以后做学问不要花费?再说来,外公这么多年也没攒多少银子,俸禄有限,也就这宅子和这些古董值点钱,尔以后若是周转不开,就拿这里的东西换钱即可。等尔下回回来,外公把地契房契找出来,一并给尔。”吕老爷子认真地说。  “外公,您对我这么好,我……”  “跟外公有什么可见外的?等外公告老返乡,就在这村子中办一个学堂,到时候尔伲要是还回来的话,给外公帮帮忙就好,尔看看还少什么没有,没问题吾就盖章了。”吕老爷子把写好的两份字据推到冬秀眼前。  “外公写得东西最靠谱,您直接盖章吧。”冬秀刚才在老爷子写的时候就阅览完毕,这会儿笑眯眯地开口。  “好好好。”吕老爷子看冬秀一副小狐狸模样,笑着拿起印章在字据的日期上盖好,又和冬秀二人画上押,一人一份保存好。  “这是我和外公的秘密。”冬秀说。  “哎呦,老夫最怕秘密,这个留着是给尔以后救急的,万一尔娘一时糊涂给尔随意许人家,尔伲便可拿这个保全自己,尔娘看在老夫面子上也不好说什么。”吕老爷子说,“这件事告一段落,尔伲心里踏实,也该说说正事。上次外公给尔伲介绍那本《海国图志》读下去多少卷?”  “十卷,不过这部书内容很丰富,很有趣,对各国的局势都分析得很细致,只因我没去过其他国家,所以不好妄加评论,可联系当时的历史来看,魏先生的眼光放得很长远,看得也比同朝的许多人通透。”冬秀想了想说。  “嗯,不错。”吕老爷子喝口茶,“这部书在大清一直不被人重视,但老夫却觉得这是一部救国的好书,可惜呀可惜,要不是外公的父亲当时在书社中无意发现这部被埋没的好书,恐怕早就被书商拿去烧火了。外公这许多年在外当主考官的时候,也经常去逛书社,可再没找到过这部书。外公知尔文采斐然,若有可能的话,以后也向尔伲同学推荐这部书,多点燃一把火,大清就多一点希望。”  “是。”冬秀应答。虽然她知道外公也就是这么一说,但她还是记在心里。尽管她明白,大清消亡就在这两年。  “嗯,尔伲回剋吧,中午该小睡一会儿,明朝就要回学堂,不养足精神可不行。”吕老爷子说,“还有,尔伲给胡家小子的点评老夫会如实传达,秀儿的法子不错,该让那小子学习学习。”  “外公,就说是您的提点吧,我不过是痴长几岁,又是个小毛丫头,不懂什么的,您看呢?”冬秀试探着央求。  “老夫孙女的建议这么中肯,为何不能说?尔伲放心,外公会妥善处理的。时间不早,歇息去吧。”吕老爷子驳回冬秀的想法,一边收拾桌上的稿纸一边起身,作吹胡瞪眼状:“再不走,外公要赶人喽!”  “这就走,这就走!”冬秀连连保证,“外公,睡个好觉!”  “小蜜呢!”  吕老爷子笑骂道。    从外公的院子走出去时间已经不早,冬秀伸个懒腰慢悠悠地往自己的闺房走。前两年族里单独给她在山坡上建一间房。  房子有上下两层,原来两层中间搭着一截很陡的木梯。陡到什么程度呢?就像冬秀这般胆子大的也得一步步“爬”上去,整个人呈九十度一点点往上挪,生怕一不小心踩空,上这楼梯比登山都不差什么。后来冬秀叫下人把这截梯子挪走,装上平缓的扶梯,虽然没有原来那么省地方,可是方便很多。  “曼路?”冬秀迈过门槛,开口唤她的丫鬟。  “哎呀,小姐回来啦!昂在拍被子呢!小姐,尔伲那些花开出来不少,快上来看看哈!”曼路从二楼探出头,脑袋上两只小辫子一摇一晃,配上一身浅粉色衣裳,很是可爱。  “我这就上去,我养的那些锦鲤如何?”冬秀一边往楼梯上走一边问。  “放心,昂给尔伲照看很好的,一个个每天就知道噘着嘴等着吃东西,昂谨遵小姐的吩咐,每天不多喂,但就这样还长胖不少,估计再等一段时间,这小石潭就得扩大一些,否则这些锦鲤就要从这里漫出来啦!”曼路把手递给冬秀,借力将她拉上来。二人沿着走廊往小院儿走去。  二楼比一楼看上去还要宽敞不少,楼上除去没有客厅外,从空间上说是比一楼大一些的,楼上的墙壁上没有窗户,只是沿着走廊的护栏打了一排窗子。  以前的闺阁小姐都是顺着二楼走廊上的窗户往一楼瞧,冬秀这屋子也是如此设计的,顺着带窗的走廊一转弯,出小门走一段台阶就是专门给她开辟的院子。  这院子被冬秀用来养花养鱼,还做出一挂瀑布来,瀑布边上有她让工匠做的迷你水车,周边的花草能方便被即时灌溉。瀑布下有一方工匠倾心打造的石潭,里面养着十几尾锦鲤。这些鲤鱼不是后世风靡世界的日本鲤鱼,而是地地道道的国货,大部分都是四色、五色混杂的,没有后世严格的诸如昭和三色、大正三色、红白这些区分。虽然这些锦鲤颜色斑斓,可那活泼劲儿却是后世锦鲤少有的,一个个在水里欢快地畅游,时不时和同伴打闹,为一块零嘴大打出手,傻乎乎得很可爱。  “呦,这石斛长得真快啊,还开不少花儿呢。”冬秀一指地上的石斛,笑道。  “是啊,昂都收不少石斛花儿在玻璃瓶子里啦,就等小姐这回回来带去学堂喝,清热解毒又安神,是好东西呢!昂还剪一些石斛下来,到时小姐带去学堂嚼着吃,可以帮助消化。”曼路扶着冬秀的肩膀,笑嘻嘻道。  “好啦,知道你一片真心!”冬秀点点曼路的小鼻子,说,“马上立秋,到时候别忘多买些蟹子回来,吐干净脏水做秃黄油和蟹黄包子吃。”  “小姐尔伲真会吃,小姐尔伲知道吗?一瓶秃黄油要几斤蟹子哩,小姐每次吃得那么快,昂扒蟹子手都酸死!都跟不上小姐吃的速度呢!”曼路悠悠地吐槽道。  “哈哈,别人做这个我可不放心呢,那您就能者多劳啦,我的小曼路!”冬秀回首,一手捏捏曼路肉嘟嘟的面颊,笑眯眯地说。  曼路“唰”地一下红了脸,半晌忸怩着用蚊子大的声音道:“当然啦,谁叫尔伲是昂的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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