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管李

“那你要怎样？你自己选？踩他还是踩你？”混混来了些兴趣，眼珠子在他们俩之间转来转去。　　三子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地上的男生，他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没有声息地躺在地上，像个死尸一般。　　　　他吞了吞口水，看了看自己破洞发臭的鞋子，做了一个人生中第一个万分艰难的决定。　　　　“三子，走了。”三子蓦然被人踢了踢，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傻傻的盯着此时的苏眠看。　　　　喇叭里猛地响起哨声，放风结束，铁管李开始喊着集合了。　　　　苏眠转身走了一阵，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傻子还呆坐在那，叹口气，朝回走去。　　　　下午两点半，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苏眠逆着光的头发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原本凉薄的眼睛被映射得发亮，莫名给人一种很温柔的错觉，当然，这只是极少数的时候。　　　　“起来。”　　　　低低地扔下一句话后，就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三子挠了挠头发，自顾自地笑了出来，应了一声赶忙跟上。　　　　他一直都很庆幸自己当初做的那个决定。　　　　放风结束了，完毕后仍旧是依次报数入监，随后管教关闭放风门，排着队依次去监室，三子又想凑到苏眠面前，铁管李重重哼了声，三子这才如梦初醒，这里是看守所，不是外面，他不能再不守规矩了，初来时候的教训一直在脑子里。　　　　走在后方的谢飞似是不经意地往苏眠那看了眼，他的直觉一向比一般人要敏锐很多，那个男孩绝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刚刚他在注视到自己时故意停顿了几秒，他就猜想这个男孩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他总有一种预感，之后恐怕少不了与这少年的交道。　　　　回到监室，苏眠、三子和那书生竟然被分配在一个监室，依次上铺板三人一排按照三固定顺序坐好，监室内所有人员的号衣都是有编号的，有多少人就有多少个编号，一般情况下，一个监室平均在25人左右。　　　　而所谓三固定是指学习的座位，吃饭的位置，睡觉的铺位；这就是三固定；也就是说，三固定就是无论你做任何事情都必须按照先后顺序去做，所有人员必须无条件服从的，不服从？管教有的是办法叫你服从。　　　　14.30分后到15.30分是学习时间，所以当然必须按照学习位置坐好，按规矩安安分分地盘好腿，学习手册，按照看守所要求，所有人员必须熟背监规，熟背刑法八条，熟背牢头狱霸这三项，此外，还必须要熟悉行为规范，总之就是条条框框必须背熟，之后还会抽背。　　　　每次到这个时间，就是三子最煎熬的时光，即使手上拿着学习手册，心却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拿起书挡在脸前，眼珠子转啊转啊，四处瞅瞅，书上的字就像小时候抓的洋辣子一样，让他浑身烦躁。　　　　因此当监室门口出现一个大姐时，他很快就注意到了，虽然只是是一个40岁左右的大姐，但好歹还是个女人，还没等他兴奋地去提醒苏眠，那大姐已经喊起了苏眠的名字，一时间，他有些惊异地望向苏眠。　　　　他原本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挡住了他眼中的波澜，侧脸依旧精致无比，尽管三子看惯了，每每还是不由自主生起歆羡之意，听到喊话，慢慢地抬起头，脸上依旧是没有什么反应，面无表情的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三子见他这般，原本提上去的心稍稍安下了些，这位大姐他见过，之前她喊其他监室的人都是有人过来探望，只是眠哥有谁呢？　　　　哦，他猜到了，应该就是陈碧水了，只是阿水怎么不一起探望他呢？　　　　心内涌起一阵淡淡的酸楚，只是此时的三子迟钝的大脑分不清这种复杂的感情到底是出于什么，习惯性地再次压入心底。　　　　随着铁门“咣当”一声合上，三子目送着苏眠高高瘦瘦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线内，脑子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陈碧水。　　　　那天之后的故事，其实他还没有说完。　　　　染着黄毛的混混玩味地看着畏畏缩缩的三子，不耐烦地踹了一脚，流里流气地喊着：　　　　“有没有想好啊？没想好的话，那我就来替你做决定。”　　　　那些混混都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三子脸涨得通红，一时不知自己从哪里发出的声音：　　　　“踩我。”　　　　“你说什么？”几个混混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集体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这个傻三子，不是一向都像个老鼠一样吗？小心地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只求自保，什么时候发起善心来了。　　　　还是那个贱人的那张脸连镇上有名的傻子都迷惑了。　　　　黄毛更是有些忿忿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此时脸色惨白的三子。　　　　而三子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简直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这种事，他见多了也见惯了，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前的教训吃得还不够吗？　　　　他脸色惨白，整个身子为接下来逃不过的羞辱瑟缩起来，只是嘴唇咬得死紧，再不发一言。　　　　黄毛小混混更是生气，正想走上前去，粗暴地推翻那个傻子，只是下一秒，整个人被狠狠地踢了一脚，直接滑到了垃圾桶面前。　　　　狼狈地撞上了垃圾桶，里面的泔水还有垃圾被巨大的冲力弹得猛烈地震了震，随着重力流出来，一股脑儿砸在了黄毛身上。　　　　众人皆被这变化吓得一惊，转过头就看到巷子拐角处，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女生，梳着脏辫，此时正靠着墙壁，懒懒地盯着他们。　　　　她的脸庞隐在暗处，在阴影处忽明忽灭，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一句冰冷冷的话，“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滚。”　　　　那一天，是三子第一次遇到陈碧水，也是陈碧水第一次遇见他们。　　　　铁门“咣当”一声又开了，三子从漫长的回忆了回过神来，苏眠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走进来，眼神清凌凌的，极快地扫视了整个监室，默不作声地回到了位置。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穿着监狱统一制服的狱管抱着一个箱子走过来，依旧是喊着苏眠的名字，他依言走到门口，略微扫了眼，接过纸笔，签好字，抱着一大箱东西回来。　　　　三子满心满眼地都盯着那个纸箱子，他知道，那箱子肯定都是阿水送来的东西，果然女人就是心细，知道自从进来后他们没吃到什么好东西，巴巴地给他们送过来。　　　　想到这里，眼中的渴望更是强烈，学习手册上的字更是看不下去，他悄悄地转移阵地，企图做到苏眠身边。　　　　真不亏是那么大的箱子，里面的东西从吃到穿，一应俱全，三子透着纸盒敞开的缝隙粗略地望了眼，心里愈发欢喜起来。　　　　衣物单独用塑料袋包裹起来，有内裤、拖鞋、袜子、裤子、上衣、背心、布鞋、被子、毛毯、睡衣，这肯定是为了大洁癖苏眠准备的，牙膏、牙刷、洗衣皂、香皂、洗脸盆、草纸，塑料的口杯这些生活用品暂且不提；三子最关心的是吃的，有方便面，花生米，凤爪，火腿肠，榨菜，酱汁肉，牛肉，爆鱼，香蕉片，纯净水，橙汁，红枣，牛轧糖……　　　　三子满足得简直要冒泡，要知道他已经快被监狱里时不时出现猪.奶.子还有油光可鉴的肥肉折腾疯了。　　　　好不容易学习完毕，15.30分后，01号直接喊了句“收书”，有个人屁颠屁颠的从后面逐个开始收学习手册。“完毕！”01号一声“下铺”，迅速下铺，两排单号左右，双号右边沿着铺板边缘坐好，腰要挺直了，眼睛要平视前方，双手放在膝盖之上，掌心向下。　　　　冷不丁，三子被呵斥了声，“坐好，别东摇西晃的！”　　　　他被吓了下，整个人顿时有些萎靡起来，恹恹地做好不敢说话。　　　　01号正满足于自己的威势，突然一道冰冷地眸光刺来，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少年的陡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眼尾微挑，眼角微勾，纤密的长睫在眼窝垂下一片青影。而一对淡漠的瞳仁，仿佛两颗琥珀色的琉璃宝石，耀眼美丽，却不带温度。　　　　危险得让人害怕。　　　　01号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威胁他，三子是他罩的人，只是明明还是一个少年，怎么会有那样可怕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