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素兰给沈奚粮票和钱的事最后沈奚还是告诉了沈成文，本来还想坦白那一块八去了哪里，结果沈成文根本问也没问，只让他自己把钱藏好了，至于怎么用随他自己，只要别干坏事就好。 沈成文现在对沈奚很信任，而且他一贯觉得既然答应了儿子不过问他怎么支配那些钱，那就要在行动上表现出来，不能说一套做一套，让儿子伤心。 沈奚很清楚沈成文的性格，一开始就预料到沈成文会这么做，不过他还是把剩下的粮票和肉票都交给了沈成文，名义上是上交，其实是让沈成文保管，以后去县城或许就用到了。 说到肉票，沈奚心里还觉得有点好笑，原来小孩子这么好骗，毛/主/席可是杀佛打菩萨的人，迷信也不能迷信到毛/主/席身上啊。偏偏许建设他们都信了，第二天他去学校的时候就看到那张肉票安安静静躺在他的书桌里，是谁做的不用想都猜得到。 不过有个地方让沈奚挺意外，本来以沈成文的行事作风，一定会对收了甘家这么多东西感到不好意思，可这次居然淡然接受了，似乎甘家这么做没什么不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过了半个月，沈奚正在家帮忙煮猪食，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叫他的名字，便拿烧火棍捅了捅灶膛里的干柴，确定不会调出来才走出烧火间。 “文老师” 沈奚有些意外，找他的居然是文娟，难道是考试成绩出来了？ 文娟笑着说：“你家人呢？都不在” 沈奚点点头，码头的活已经结束了，但谭大梅和沈超沈越马上又开始下地，至于他，谭大梅愣是不让他去地里干活，说他那双手是用来拿笔写字的，而且晒得乌漆嘛黑以后被县城的同学笑话，只要在家帮忙就成了。 于是沈奚捡起了家里的活计，按谭大梅说的，似乎自从沈奚不满村子撒欢以后白了不少，更加不像农村出来的孩子，倒越来越像他那城里出身的妈了。 话说回来，文娟的确是来告诉沈奚一个好消息的。 “初中那边有消息了，你和许建设都考上了，以后又是同学，还能互相照应。”文娟很高兴，她来这所小学执教这么多年，沈奚和许建设是唯二考上上塘初中的，又都是她的学生，她不高兴也不行。 沈奚露出笑容：“那太好了，谢谢文老师，还特地跑过来通知我。” 对于这个考试他还是有自信的，至于高考，据说通过率极其低，不知道和后来的有什么区别，他倒是得十分重视。 文娟心满意足地说：“我是正好顺路过来，又不麻烦。而且这是全校的喜事，等星期一校长也会在集会上表扬你们两个的。” 沈奚扯了扯嘴角，自己考上了当然高兴，可对于有了许建设这一个“伴儿”，他可没那么开心。 文娟的直觉十分敏锐，平时也能在许建设那里感受到对沈奚的排斥感，便微微收了笑：“你跟许建设是不是有什么矛盾？他那个孩子跟你不一样，思虑特别重，做事也比较自我，老师觉得你们都是一个村子出来的，能互相照应最好，要是实在合不拢，那也没必要硬凑在一块儿，你可别以为老师非要你和许建设好好处。” 沈奚笑了：“我知道，我会看着办的。文老师，你也别在这儿站着，进来喝口水吧。” 文娟摆摆手：“不了，我还要去赶最后一班的车呢，再晚就要错过了。” 文娟是县城的，每到周六周日就会回去，大家都知道。 这时谭大梅和沈全文屋子里的上海牌座钟敲了一下，已经五点半了。 而远处已经有零零散散的村民下工了，沈奚看到沈成文的身影就在里面。 因为沈奚给了沈成文偌大的希望，现在干活也有劲了，不像最开始心累加身累，觉得人生都没什么意思。 “这么晚了！”听到钟声的文娟惊叫出声，飞快地说：“我先走了，你记得跟你家人说说初中学费还有住宿的事，别到时候出问题。” 到县城上学花费比村里的公社初中厉害多了，要是不提前和家里人沟通好，考上了又不去读了，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沈奚“嗯”了一声，见沈成文已经走了过来，忙叫住转身急忙要走的文娟：“文老师，你先等等！我爸回来了，让我爸借辆自行车送你去吧！” 说迟不迟，沈成文已经听到了沈奚的声音，自然也看到了在自家门口的文娟，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是文老师吗？”沈成文一直很感激文娟对沈奚的照顾，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文娟本人，虽然没人告诉他，但稍微想想就知道了。 沈奚和沈成文说了文娟赶车的事，沈成文一点儿也没犹豫，大步走到院子里放好农具，然后直接对文娟道：“文老师，我去丰收家借辆自行车，很快就回来，您等等！” 说完也没等文娟回应，拖着有些沉重的腿跑了出去。 文娟本来不好意思答应，毕竟还要避嫌，真赶不上不回去就是了，但沈成文这么热心，看起来又是一个十分正派的人，便欣然接受了。 没过一会儿，沈成文骑着自行车飞一样赶了过来，生怕让沈奚的老师不满意。 “上来吧文老师。”沈成文抹了把汗，朝文娟笑笑。 文娟也不扭捏，干脆利落地往后座一坐：“那我们就走了。” 这话是对沈奚说的。 沈奚笑着点头，突然觉得刚才沈成文骑着自行车的样子还挺潇洒英气的，说实话，他爸这个形象就应该坐在办公室或是教室里教书，而不是天天跟黄土庄稼打交道。 过了没多久，沈成文就走着回来了，看神色似乎和文娟聊得挺开心的。 不过沈奚没往那方面想，毕竟沈成文亲口说了好几遍不想找对象，最主要的是沈成文心里还惦记着甘芳，没那个心思。 到了晚上，全家都知道了这个好消息，谭大梅高兴得不得了，说明天要去供销社买肉，做一顿白菜猪肉馅儿的饺子。 睡觉前，沈成文到谭大梅和沈全山的屋里待了一会儿，然后才回来。 沈奚觉得沈成文的表情有点微妙，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爸？” 沈成文立刻换上一副笑脸：“高兴吗？马上就能去县城读书了。” 沈奚点点头：“挺高兴的，爸，我户口是村里的吧？” 他记得进城读书要借读费的，就是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这种额外费用。 沈成文楞了一下：“不是，你是城里户口。” 沈奚：“？” 沈成文见沈奚不解，就向他解释：“你随你妈的户口，但是小学是在村里上的。” 随后沈成文又告诉沈奚，原来沈成文在纺织厂时评上干部就能把农村户口转成城市户口的，结果半路出了糟心事儿，没评上干部不说，连纺织厂的工作也没了，所以一直是农村户口。但甘芳是妥妥的城市户口，现在子女的户口都随母亲，沈奚也就跟着甘芳是个城镇人，只是生长在农村。 沈奚对现在的政策有一点儿了解，立即问道：“那我的粮本呢？” 是啊，有城市户口就有粮本，就能每个月去粮食局领商品粮，可这些他在沈成文这里听都没听说过，更没见沈成文每月把白米细面领回来，那这些东西去了哪里？ 沈成文还是第一次听沈奚问他这个，本来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被沈奚这么一提，似乎莫名心虚起来。 “那个粮本给你外公外婆了，你还是儿童，每个月只能领八斤米，我想想也不差这么一点，而且你妈走得早，总得给他们留点什么……” 沈成文越说声音越小，现在沈奚年纪也大了，好像该把粮本要回来了？ 沈奚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甘何荣和俞素兰都是吃商品粮的，用得着拿他一个小孩的粮本？再说了，什么叫只能领八斤？一年下来不也是一百斤？况且现在白米细面多稀罕啊，平时他们家里吃的都是红薯粗粮，基本看不到细粮，他都快忘了吃大米饭的滋味了。哪怕不去领粮食，就是换成饭票也成啊！ 这么一看，俞素兰给他的那些粮票肉票也算不得什么恩惠，难怪沈成文对此没太大反应。 但沈奚还是觉得沈成文对甘家二老当年同意他和他妈婚事的感激太深，以至于一直觉得欠着甘家似的，长此以往可不行。 “等我去县城上学了，我就去把粮本拿回来，爸你没意见吧？”以后少不了他和沈成文相依为命过日子，总得为他们自个儿打算，他怕沈成文不好意思开这个口，那就让他这个“不懂事的孩子”出马吧。 沈成文知道自己在甘家二老面前会心虚，但这种事不能推给儿子，一口道：“爸会去的，你别担心，没多久就能吃上白米饭白面馒头了。” 沈奚并非非要争这一口吃的，只是这本来就是该他得的，没必要让出去，甘家不缺这点东西。但他也没说什么，至于沈成文说要亲自去拿回粮本，他觉得还是有点难，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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