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采采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公主抱,第一时间就懵了,甚至都忘了意思意思的挣扎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在了马车上,而皇帝则正好坐在她的对面,两人之间就隔了一张花梨木几。 沈采采试着冷静下来,很可惜,还是没有冷静下来。所以,她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言辞,觉得自己理直气又壮了,这便开口质问皇帝:“你怎么可以这样?” 皇帝就坐在那里,好似端坐在金殿一般神仪端肃,优雅清贵。 他听到沈采采的质问后也只是挑了挑眉尖,然后便抬手去端茶壶斟茶,随口反问道:“又怎么了?” 沈采采不禁语塞,但很快又气鼓鼓的接口道:“边上那么多人看着,你怎么可以就这么直接动手动脚,你还要......”要不要脸了! “外头这么多人,你确定要和我吵?”皇帝抬抬眼,示意般的往车帘外看了一下。 沈采采虽然心知驾车的那些人估计是听不到车厢里的动静的,但她被皇帝唬了这么一下后还是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只一个人坐在一边鼓着双颊,生闷气。 皇帝眼角余光瞥见她那嫩生生又气鼓鼓的雪颊,倒是很想戳上一戳。不过他也知道沈采采现下正生气,这要在戳一下,怕是要直接气炸了。所以,他便端着漫不经心的模样倒了两盏热茶,递了一杯给沈采采:“行了,先喝茶吧。难得出宫一趟,难不成你就坐这儿生闷气,给朕摆脸色?” 沈采采这气本就憋不久,听到皇帝的话后便犹犹豫豫的伸手接了那茶。 这车里茶壶泡的却不是皇帝喝惯了的普洱,而是茉莉花茶,香气极清,清淡怡人。 沈采采本就喜欢花茶,这便低头抿了一口,好奇的道:“是不是加了花蜜啊,甜甜的,味道很不错啊。” 这茉莉花茶大约是特制的,入口甘甜,唇齿留香,正好就对上了她的胃口,叫人心情跟着好了许多。 皇帝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又道:“喜欢就多喝点。” 沈采采吃饱喝足了的时候总是更容易说话些,这会儿终于静下心来,别别扭扭的关心起皇帝来:“我们就这么出宫,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啊.......” 现在是元昭三年,皇帝才刚登基不久,还没有日后独掌乾坤的威风,朝上多是前朝老臣,多是和太,祖皇帝一起打过江山的,论辈分都算是皇帝的长辈了。尤其是首辅郑启昌这个“郑半朝”,门生故旧极多,早年亦有许多功劳,对皇帝掣肘颇多。所以,沈采采现今仔细一想,倒是担心他们两人这时候出宫,会被御史言官抓住毛病,当堂谏言,让皇帝也跟着没脸。 皇帝看着倒是比沈采采从容的多,连语气都是一贯的冷沉平静:“能有什么麻烦?” 沈采采抬眼看了看皇帝那张脸,暗道:算了,人家毕竟是史书明证的‘心机屌’,指不定肚子里还有多少算计呢,自己在他面前那就是半个傻子,还是别自作多情的去替人家考虑了。 于是,沈采采也就不瞎操心了,重新捧起茶盏,慢悠悠的喝着茶。当然,她虽然喝茶喝得高兴,心里还是有一二警惕,眼角余光一直盯着对面的皇帝。 所以,当她瞥见皇帝袖口微动,朝她伸手的时候,立时便又搁下了手中茶盏,如临大敌一般的看着对方,警惕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皇帝那手正好越过隔着两人的木几,往下一转,用指尖的碰了碰她腰间的丝络,替她理了理系着玉佩的浅色络子,随口道:“看你这里有点乱,想替你理一理......” 沈采采心下颇有恼羞,本来还想再说几句,只是一垂眼就能看见皇帝那绣着繁复云纹的浅色衣袖,还有他从衣袖中探出的手掌。 他的手掌宽大有力,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好似玉琢一般的精细,正替她理着丝络和腰带。 非常非常的仔细。非常非常的认真。 按理来说,他这种在人家腰间碰来碰去的动作总是很容易让人反感的,偏偏皇帝就能把这动作做得犹如行云流水一般,不淫不邪,反倒更添几分温柔的旖旎。 沈采采好些话都被堵回了喉咙里,最后只好咳嗽一声,只当什么也没发生,正襟危坐着扭头去研究车帘上的花纹图案。 然而,她的耳颈却好似被火烧着,又热又烫,那玉雪似得耳垂几乎都要红的滴血了。 ******** 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特意挑好的日子,现下正好是二月七日,再过两天就到二月九日的会考了。不少上京赶考的士子大概都在埋头温书,街上倒是空了许多,当然也有出来闲逛、想着要考前放松的士子们出来游乐。 驾车的侍卫大约先时已经得了皇帝的吩咐,从宫门出来后便直接到了城中最热闹的春风楼。 春风楼乃是前朝就有的,据说原本叫做状元楼——这酒楼老板专爱给那些有才有名的士子们提供文会场所,也往往会给自己看中的士子免食宿赠金银,只求对方诗词文墨。好些年下来,居然也真攒了不少状元的文墨,也引得更多的士子往楼里来,想着沾点儿文气或是运气,讨个彩头也是很不错的......后来,朝代更替,这状元楼的这一代老板也是个有想法的,索性便把状元楼改成了春风楼——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寓意自然也是好的。 侍卫停下马车,先与那春风楼的小厮交涉:“我家主人要订你们三楼的春字间。” 那小厮却是摇了摇头:“那春字间已叫人订了。要不然你们换一个吧。” 这侍卫乃是皇帝身边得用的,亦是名门出身,平日里也多有人奉承,想着自己此回是给帝后订包厢,自是要最好的,哪里能够轻易妥协:“这样,我们出双倍的价钱,你让之前定的那个人换一下吧?” 说着,他便伸出手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子。 小厮瞧着金子,眼睛都亮了,忍不住舔了舔自己干燥的下唇。可他却还是不敢伸手去接,只是小声与侍卫道:“我,我与你们说实话吧——那是郑首辅家里来人给订的.......”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指了指上头,“你说,除了那位之外,哪个敢叫郑首辅家的人让位置啊?” 听说是郑首辅,这侍卫也有了些许的犹豫:真要说起来,便是郑首辅本人来了也是不好与皇帝抢房间的。可皇帝与皇后今日乃是微服出来,本就不欲声张,若真是闹开了似乎也不大好........ 侍卫想了想,只得先起身去报了马车里的皇帝与皇后。 听说是郑首辅的人定了春字间,皇帝倒是把手上的茶盏给搁了下来,挑了挑眉梢,神色极淡。 沈采采瞧了一眼,感觉皇帝这脸色大概可以归类为冷笑。她现下想法还是十分朴素并且平易近人的,觉得既然对方先订了,而这春风楼的厢房也不少,实在是犯不着和人抢来抢去,这就开口问了一句:“除了春字间,还有什么啊?” 侍卫隔着帘子听到皇后的声音,自是不敢轻忽,垂首立着,恭谨禀道:“春风楼分别设了:春夏秋冬,梅兰竹菊八个厢房。属下适才已经问过了,除却郑首辅家里定的春字间外,卫国公府定了秋字间........” 总之,京里那些个王孙贵族也算是把这八个包厢定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夏和冬;梅和兰。 沈采采想了想,便道:“不必麻烦了,就定冬字间吧。”她自顾自的下完了决定,这才想起边上还有皇帝,这便询问似的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正抬手要给沈采采再倒一盏茶,见着沈采采看过来的目光,这便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算是都随她的意思。 立在车帘外的侍卫垂首等了一会儿,见皇帝没有出声也没有别的吩咐,这便起身去与春风楼的小厮交涉,不一时便有人来迎着他们的马车入内。 到下车的时候,沈采采生怕皇帝再动手动脚,抢先起身。 皇帝仍旧坐在后面,不紧不慢的提醒了她一句:“别忘了戴上帷帽。” 沈采采:“........”玛德,他不说自己都忘了! 好在,沈采采到底还是讲理的,虽然生气,但还是气鼓鼓的回过头去,拿起帷帽给自己戴上。 那酒楼负责引路的小厮就候在一边,此时正满肚子的胡思乱想:虽然京中多达官显贵,这三驾马车也不过是普通显贵的标配。但这赶车的下人分明就不是个简单的,不仅仪表不凡,一出手还就是金子。就是不知道今天来的是哪家显贵了....... 就在此时,忽然便见着车厢里伸出一只手,正好抓着那石青色的帘子,慢慢的掀开了车帘。 车厢内的暖香也随之车帘晃动而脉脉流出,空中幽香浮动,若有若无。 那小厮几乎看呆了眼睛,他往日里常在酒楼迎来送去,见多了世家闺秀、名门贵女,可是也不知是不是被那车厢里的清香给引的,总觉得这只手却是前所未见的好看,十指纤长,指甲粉嫩,就像是整块的羊脂白玉雕琢出来的。虽只露出一点,却更是勾得人想要多看一些,看看那只手的主人究竟是如何的美丽。 这大概就是楼里那些风流才子常念叨的:“丰盈而不见肉,纤美而不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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