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教室里莹白的光线直射而下。 祝星萤趴在课桌上写习题,微垂下青睫,遇到需要思索的题时,她下意识咬了咬笔头,侧脸看起来认真而执拗。 “星萤,听说你加入校管队了啊?不是吧你,黑社会都敢进?” 盛笑在课桌上摆了块小镜子,此刻边对着镜面抓了抓额发,边分神跟她聊着天,说完又扭头冲她眨巴了几下眼睛,笑得一脸暧昧,“那岂不是天天都能看见姜美人。” 在目睹过姜眠惊艳的眉宇后,盛笑便一直这么叫他。 闻言,祝星萤轻轻抿了抿唇,写字的笔尖微顿,拿起漫不经心地在指尖转了几圈,“得了吧。” 盛笑取下头绳,简单地用手梳了几下头发,咬着头绳口齿不清,“不会吧,他不是队长吗?” 祝星萤不置可否。 盛笑时不时跟她说,她在检查高二清洁卫生时见过姜美人几次,不过遗憾的是,每次他都趴在桌上睡觉,她没能再睹盛世美颜。 自从上次为他跑腿买可乐后,祝星萤很少见到姜眠,校管队见不着他的影子,高二的教室又在高一楼上,两人偶遇的几率小得可怜。 可那小得可怜的几率也被她偶然撞过一次。 那天阴雨绵绵,雨水泅湿青石板面,使之颜色逐渐加深。 她前一晚在舞蹈室练习了很久,以至于这天早上没能准时起床,等她匆匆忙忙收拾完赶到学校时,早自习都已经过了大半。 她抬手看了看腕表,收起了撑着的长柄伞,然后迈步朝楼梯口走去。 正好走完一层阶梯时,突然听见斜上方传来几个男生的交谈声,语气里夹杂着些许笑意,祝星萤只隐约捕捉到几个字眼。 她拐过旋转楼梯,下意识地抬起眸,然后措不及防地看见被几个男生拥簇在中间的他。 身姿挺拔,剑眉星目。 周围是嬉笑嘈杂的男生,唯有他一言不发地垂眸玩手机,似乎有些不合群,神色看上去疏离而冷淡。 他轻轻扇了扇青睫,她的心也随之颤了颤。 她手里握紧尚还滴答着雨水的长柄伞,微微靠至一旁等他们经过。 他全程目不斜视地走过她,侧脸线条流畅好看,就像雪山巅上的那捧雪。 明亮的,冰冷的。 等他们走过了,祝星萤才发现自己握着伞柄的指节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白,她微垂下眸,敛去所有情绪,复才抬腿走上台阶。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一颗颗似乎砸进她心里,每一颗都晕着无比绚烂的颜色。 心底那颗小小的种子,似乎随着浇灌而冒出了翠绿的嫩芽。颤巍巍的。 祝星萤自认不是个有恒心的人,这辈子她只从头到尾坚持过两件事:一件是跳舞,一件是喜欢姜眠。 前者她乐在其中,后者她在劫难逃。 校管队的工作量没有学生会那么大,除了固定的巡逻外也没那么繁忙,但是最值得高兴的是每天可以少上一节晚自习,用来分队巡逻。 其实这种粗活本来轮不上祝星萤,她的硬件本来就不过关,只是这天队里某个男生请了病假,宋默只好安排她来替补。 校管队有发专业制服,看起来有点像保安服,一身利落的黑,衣袖上别着枚红色的徽章,上面印着校管队三个大字。 宋默翻箱倒柜终于翻出套160的码号,祝星萤穿起来仍然有些松松垮垮的,看上去不伦不类。 为此,他无奈地摊了摊手,“没办法了,160是最小的。” 祝星萤只好用头绳在裤腰处扎了个小团子,又将裤腿往上挽了几寸。 这是军训时学会的小窍门,弄完这些才稍微看的过去。 第二节晚自习课铃打响时,她正抱着手电筒在负责的区域巡逻,其实也就是随便转悠几圈,等半小时后收工罢了。 和她一组的男生临时去上了个厕所,让她自己先巡逻着,说他一会就来。 祝星萤萤剥了块糖塞嘴里,颇有些无聊地转悠着,在经过小道时,突然听见草丛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空气里混杂着浓烈的烟草味。 不会吧。 她心下一紧,放轻了脚步,黑色圆头皮鞋轻轻踩过青石板面。 抬手撩开繁密的树枝的瞬间,她彻底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男生正蹲在草丛里吞云吐雾,正用拇指抵住弹烟灰,听见声响后吓得一哆嗦,烟也随之掉在地上,慌忙抬起头,原本紧张的神色在看见她的后一秒松了口气,语气有些嚣张。 “他妈的走路也没个声,你属猫的?” 祝星萤握着手电筒,直射的光照在他身上,她没有面对这类问题少年的经验,只好非常官方地说,“我是校管队的,在校期间不允许抽烟,请你把烟和打火机交给我。” 男生悠悠吐了口烟,闻言发出一声短暂的嗤笑,说话更是流里流气地,“校管队?就是姜眠管的那个城管队?不是不收女的吗?我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 见他不配合,祝星萤语气稍稍硬了点,“如果你不配合,就不仅仅是收缴违禁品这么简单了。” 男生被她扰得烦了,皱了下眉后猛地站起身,抬腿朝她走来,口气更是不客气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看在你是个女的份上不打你,你别他妈不识好歹!我告诉你,就算现在姜眠在我面前,老子也……” 祝星萤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倒退了两步,脑中正思索着对策,却见男生突然顿下气势汹汹的脚步,露出惊讶和慌乱的神情。 她正疑惑自己有这么恐怖吗,只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抓耳的男声,带着沙沙的颗粒感,声线没什么起伏。 “你就怎么着?” 那道男声响起时,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足足愣了有两秒,她机械地回过身,只见姜眠慵懒地靠着那棵老树,身上穿着那套黑色西装。 清俊漂亮的眉眼偏立体,不是小家子气的清秀,反而漂亮得有些咄咄逼人。 看见他,原本气势汹汹的男生跟漏气的气球似的瞬间焉了,有些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就马上上交违禁品。” 说完从口袋里快速掏出烟盒和打火机,乖乖地递给祝星萤,就像耀武扬威的老虎面对冰冷的猎.枪,瞬间温顺地如同猫咪。 这突如其来的一套,祝星萤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姜眠微启唇,轻轻发出一声嗤笑,然后不急不缓地吐出两个字,嗓音低冷如雾霭。 “迟了。” 他有极漂亮的唇形,轮廓线条清晰流畅,唇峰更是恰到好处,看他说话是一种享受。 这边的祝星萤胡思乱想着,对面的男生因为这两个字,吓得脸色都变了,一个劲地哀求,“眠哥我错了……” 姜眠仍然面不改色,凛冽的黑色马丁靴踩碎洒了一地的白月光。 那是祝星萤有史以来见过的最惨的单方面挨揍,那个男生只是堪堪抬了下腿,就被狼狈地摁在地上揍。 他也不知道是打过多少次架才练出来的,动作娴熟而利落,次次精准地压制住男生的反击,就像爸爸教训不听话的儿子。 祝星萤站在观战区,怀里紧紧抱着手电筒,胸口像是闯进一只麋鹿。 她深觉自己快没救了,竟然觉得姜眠连揍人都这么帅。 日色黑沉,教学楼里灯火通明,小道上却只有微弱的路灯和斑斑驳驳的白月光。 她看不清姜眠的表情,只是在看见他利落地揍完人后转身准备走,下意识抬腿跟上去。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意图,姜眠眸光冰凉凉地扫过她,如同兰伯特冰川的清寒声线,此刻铿锵交鸣不含半点情感,“别跟着我。” 姜美人声音冷,眼也冷。 祝星萤微垂下眸,双手下意识地抱紧手电筒,嘴唇轻轻抿了起来,微微垂着头像是受气的小媳妇儿,眼睁睁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越走越远。 姜眠翻过墙头出了学校,喧喧嚷嚷的街道,不时有车辆经过。 他伸手掏出外套口袋里的烟盒,正要抽出一根,却见洁白的烟盒里不知什么时候空了,底部只有不小心漏出来的些许烟草。 他扔掉烟盒,烦躁地拨了拨松软的发丝,走进最近的便利店,买了包红万。 抽了几年的烟,他独独钟情万宝路,红万白万爆珠,每一款都深得他心。 用骨骼凛冽的手指不徐不疾地撕开塑料包装,从烟盒里抖出一根沾在唇缝处,用拇指按下防风打火机的开关,立即跳跃出一束紫色火焰。 他微微垂头点烟时,紧紧扣着的领口里,露出一小截修长美好的曲线,他抽烟的样子很好看。 十七八岁的姜眠,就像那粒明明灭灭的火星子,暗藏着燎原的力量。 同时,他也是最冷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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