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晖还想再说什么,被程自远拉下了车。看时间,下午四点半,斜照的阳光泛着金黄色,镀在四周陡峭的山壁上,宛如一座座傲世独立的宫殿、庙宇或一个个面目各异、高大挺立的天神;云在山间缭绕,变幻出五彩的光亮,细听,似乎回荡着袅袅天音;呼吸一口,空气舒爽之极,带着一丝甘甜。
两人的情绪稍稍平复,快步赶上前面蹒跚的农妇,问:“请问吴村在什么方向?”
农妇抬手指了指前方:“那边,西北。”
顺着指点望去,众山之上,彩云之间,一座卧钟形状的大山稳然横亘,突起的峰峦就像钟上的把柄,俯瞰群峰,摩天接日,一派孤绝之势。再细看,其山腰和山下似乎隐隐地罩着一片雾霭,阳光照上去,闪烁紫蓝色的光亮。
“那山真高,是什么山?”程自远问。
“都庞山,”农妇说,“吴村差不多在半山腰一个平窝里。”
程自远问:“有没有去那里的班车?听说还有四十里。”
“没有班车,”农妇摇头说,“以前有辆校车,就是它!”
伴随农妇手指,那辆拦路的校车撞入程自远眼帘。校车的确很残破,尤其刚才没看见的侧面,这会下车后,可见严重的塌陷和撕裂,上面布满锈迹;荒草在车底生长,漫到瘪掉的轮胎上,好像要奋力托举起这个废弃的大家伙。看得出这车受过重创,或许还……唉,不堪想象!
程自远心里抖了下,故作镇定地问:“这车以前载客运营?”
农妇靠近我,压低声音:“载小孩的,来雅答堡小学、三溪洞中学读书,满满一车,三四十个,啧啧……”
“哪里的小孩?吴村吗?”见农妇点头,程自远吸口气,也压低声音:
“那么这些小孩……”
“全死了,”农妇咧嘴,半笑半嘲道,“没看见么,上面还有血,血!”
大片暗红色的斑点糊在车身上,渗入变形的钢铁,分不清是锈迹还是血迹。
程自远还想再问点什么,杨晖死劲拉住他的胳膊说:“太吓人了,别说了,赶紧走吧。”
农妇摆摆手,露一口缺牙的嘴,表情诡异起来:“哎,不说不说!那地方你们得当心,千万当心,除了这一辆,再没有载客班车的。”说完咳嗽着转身离开。
程自远追几步,问:“那么,怎么去呢?司机说吴村有人接,他们是谁?在哪儿?”
农妇睁大眼,疑惑道:“有人接?吴村人除了小孩读书,现在很少出山的。”忽又恍悟,说:“哦哦,他说的大概是吴村长了,这人隔几天会来雅答堡买日用品,大概现在就在前面等你们吧。”
程自远拉着杨晖跟在农妇后面,往雅答堡走,杨晖被拉得跌跌撞撞,不小心踩了一坨牛粪,拼命在沙土地上磨鞋底,吐口水,怨气渐大。程自远哄劝半天,杨晖才稍稍平静。
雅答堡地势起伏不平,民居盖得像吊脚楼,只不过是用水泥钢筋和砖石砌就,顶端尖斜,泛出类似古铜的光泽;房子土洋结合,二楼以上有西式的回廊、花台之类,底楼不砌墙,罗马柱支撑,四面通透;这些民居大抵盖在坡岭上,有的甚至横跨山涧,溪流铮铮琮琮打房底流过,别具一格。
显然,这里的人们为了在地势难平的地方扎根,才想出盖这种吊脚楼。
雅答堡的村民大抵像汉人,只不过头发卷曲,肤色偏黑,有些人眼睛泛蓝。衣服比汉人宽松,边角多秀各种花纹符号。
好些摩托车、面包车聚在一个路口,司机打着赤膊围拢聊天,一看就是等活的。程自远上前探问:“你们这里有吴村来的人?”
司机们一愣,打量他俩半天,表情古怪地摇头。
程自远又问:“应该是吴村长,来你们这里买日用品的,他来了么?”
司机撇撇嘴,耸肩道:“没有,那个村长有一阵没来了。”
程自远登时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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