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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孝一去就是许久。

身上衣服湿哒哒的穿着确实极不舒服李述将外袍脱了只穿着中衣靠在火堆旁。

头发也湿透了一缕一缕贴在她脸颊、脖颈上。她手受了伤不方便只能慢慢地将头发散下来。

也幸得今日来千福寺拜佛因此只梳了简单的高髻头上钗环亦不多,只随意簪了一根

李述正散着发,顿时就是一愣。

……

也不知沈孝去了多久久到李述的头发从里到外都被烘的干干透透的,她坐在火堆旁都打起了盹,却又不敢熟睡过去终于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和着雨声响了起来。

李述一激灵就清醒了过来听沈孝的脚步声却在山洞外停住了,从洞口看不见他的身影只听他喊道“公主?”

李述微皱了皱眉他怎么不进来。

“嗯。”

又听沈孝还是没有挪动李述仿佛能听到雨点砸在他身上的声音听他又喊了一句,“我找到草药了。”

李述:“……好。”

找到了就找到了犯得着在外面说么。

沈孝站在外面迟疑了片刻:“……那我进去了?”

李述:“……好。”

想进就进吧,这一个破山洞又没有主人。

于是沈孝这才迈步进去。

他其实是怕李述仍在晾衣散发衣衫不整他不打招呼贸然进去,恐见到什么不该见的,因此刻意迁延了片刻,只等她将自己收拾好。

可谁知刚进山洞,看见李述后,沈孝抱了满怀的草药差点要掉在地上。

李述那件被磨得七零八落的外衫早被她脱了,随意地挂在木架上。她将他那身烘干的官袍披在身上,可因为手伤了,因此没有系扣子,只敞着怀,都能看到她里面穿的那身中单,长至齐脚。

于是一件本该规行矩步的官服硬是被她穿出了落拓不羁的模样。

见他进山洞了,李述偏过头来看他,火光照着她半张脸明、半张脸暗。眉长眼挑,敛了那股眉眼中的尖锐冷意,平白生出一股水波潋滟来。

沈孝忙收回眼来,也不知自己是该出去还是该进,但李述却好似并不觉得自己衣衫不整,她盯着沈孝就问,“沈大人,你一路找我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根金钗?”

面色竟是十分焦急。

李述想,连玉饰那么小的东西沈孝都找到了,兴许他会看到金钗。

沈孝皱眉,慢慢摇了摇头,“没有。”

他能找到玉饰,纯粹是凑巧,那玉饰被树枝勾住,正好在他眼前晃。

李述的目光顿时就暗淡了下来。

沈孝看着她,见她乌发随意地散在后背。

他想起来,每次见她的时候,不管她衣裳首饰或妆容怎么变,总会斜簪着一根金钗。

朴素而暗淡,根本不像是她那样身份的人会戴的东西。

沈孝问,“很重要?”

李述犹疑了片刻,旋即摇了摇头,“不重要。不过是……旧物而已。”

谁知沈孝却道,“旧物才重要。”

李述听了就笑了笑,不想再谈论金钗的事情。丢了就丢了吧,她能活命已是万幸了。

她转了个话题,看着沈孝满怀的草药,问道,“你抱的是什么?”

沈孝便回,“鲜黄连,能止血消肿。”

被李述这么一问,沈孝也想起来,如今紧要的是她手上的伤。他将金钗的事情暂时搁置脑后,抱着满怀的草来到火堆旁,蹲下来将它们搁在了地上。

就着火光,李述看到那些草都湿透了。也不知外面那样黑,沈孝是怎么找到这些药的。

她道,“没想到沈大人还通药理。”

沈孝正翻检药草,也不抬眼,道,“只是看过一些书,常用的药草都记得。”

他到底是摸黑找药,只知道鲜黄连长在灌木从湿润处,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拔了许多草。这会儿才趁着火光翻检,将无用的杂草都扔出了洞外。

然后他将叶子都撸了下来,攥在掌心拧了拧,一些绿色的汁水立刻就从他手指缝间渗了出来。

沈孝忙道,“手。”

李述连忙伸出双手。她实在是不忍心看自己的伤,看一眼就觉得难受,偏过头去盯着火,觉得双手掌心有汁水留上来,有些蛰,但尚在她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就在这时,李述听到滴滴答答的水声,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沈孝整个人都被雨水浇透了。

李述心里一动,转过头来,看到沈孝正半跪在她面前,低眼正仔细的将药汁挤在她掌心伤口处。

李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的睫长而黑,鼻挺而直,只是唇偏薄,又常紧抿着,身上那股冷厉迫人感就是这么来的。

他只穿了一身白色中衣,身上湿透了,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衣服下的肌肉纹理。

他在男子中算是偏瘦的了,但因为肩宽腿长,倒不会显得畏缩,反而有一种不屈的孤傲感。

水沿着他的发髻滴滴答答的顺着脸颊就往下流,他又从地上捡了一捧鲜黄连,忙着脱不开手,只用手背随手抹了一把脸,将水珠甩在地上。

李述盯着他,忽然想,康宁长公主当初挑中沈孝做面首,倒是难得有眼光了一次。

李述是浑然不觉自己的目光有多么肆无忌惮,可沈孝作为被看的人,只觉得她的目光把他从头扫到了脚,他整个人浑身都紧绷着,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有心想对她说一句“别看了”,可又觉得自己太刻意了好似显得她的目光对他有多大影响一样。

这时忽听李述道,“此番我落难,若不是沈大人相救,此时我怕不知是什么境遇。”

语气非常真诚。

沈孝闻言淡笑了笑,竟然不大习惯这样认真道谢的李述。她看着外表冷,芯子里还是有些软和的。

沈孝想。

李述又道,“这样的大恩,无论说几句谢都是虚话。等我获救之后,一定赠你大量金银。”

世上最实用的东西,无非是金钱或者权力。

他如今是五品官,李述也送不了他更大的官了,那便只剩送钱了。

她想,沈孝出身寒门,纵然做了官,但官员俸禄又不高,他在长安城怕是过得捉襟见肘。

她以为自己的感谢是投桃报李,谁知沈孝闻言,手上动作立刻就停了下来,他抬起眼来看着李述,一双眼里的淡笑顿时就不见了。

“金银?”

他漫山遍野地跑遍了,到头来只是为了得她的金银?

沈孝攥紧了掌心的药草,嗓子绷紧了,透出十足十的冷硬,“就像是三年前,侍寝后公主赏了金银?”

山洞里仍是火堆与影子,什么都没有变,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明显不一样了。

李述没想明白沈孝为何忽然就冷了下来,她皱眉,“你什么意思?”

赏钱有什么不好?

沈孝薄唇紧紧抿了起来,后退一步,站了起来,低着头俯视着她,“公主,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有些东西,你用金银赏不了。”

金银赏不了他三年前被践踏一地的尊严,更赏不了他今夜漫山遍野的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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