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被罚抄的那百卷孝经起了作用吧,她那身骄纵的脾气有所收敛,竟然变得懂事了。这两个月以来,她有事没事就进宫看望正元帝,哄着他开心,却绝口不提任何给太子求情的事情。
安乐问,“父皇最近还咳嗽么?有没有常喝川贝雪梨汤?”
正元帝点头,“喝了喝了,成天这个汤那个汤的。”
看安乐脸色被冻得红,正元帝道,“天气冷,你也当心着别着了风寒。”
安乐却叹道,“父皇一病,我就吃不好睡不好,成天都担心你,恨不得日夜都守在您宫殿外头。”
她垂下眼,目光中有些许忧愁,轻轻将头靠在正元帝胳膊上,“儿臣真恨不得替您生病。所以父皇,就算是为了儿臣,您都要快些好起来啊。”
正元帝叫安乐这贴心的模样弄的慈父心肠泛滥,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正要说话,忽听暖阁外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刘凑忙拦住了,于是脚步声就停了下来,只听到压低了的说话声。
听不见具体内容,就让人愈发觉得着急。
正元帝不知为何,忽然间就暴怒,一拍桌子,吓得安乐激灵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
“没规矩的奴才,背着朕就开始嚼舌根了!是不是看朕病了,说什么坏话呢!”
声音又是暴怒,又带着痰,没成想气大了,自己先咳嗽起来。
满屋子下人连忙跪下告饶。
病人脾气都不好,更何况是皇帝病人,最怕因病别人再也不尊崇他。
李述连忙站了起来,跟安乐一道扶着正元帝,安乐去拍正元帝的背,李述则连声劝慰,“父皇息怒,犯不着为了那起子奴才气坏了身子。”
她目光一凛,命令道,“外头谁说话呢,还不赶紧进来!”
安乐端过来,递给正元帝喝了一口,一边顺着正元帝的胸口顺气,一边心中只是庆幸幸好刚才没替太子哥哥求情。
父皇越是病,就越是怕被人说病,更怕别人因他病了,就去捧太子。
若是刚父皇说一句“事情太多”,她便紧跟着接一句“太子哥哥可以替您分忧”,不管是不是真心为父皇龙体着想,这会儿父皇怕是都心中要起芥蒂。
安乐心想,崔进之让她在皇上面前绝口不提太子,是极对的。否则她又要开始帮倒忙了。
她从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如今也开始学着三思了。
刘凑弓腰踅了进来,点头哈腰地站在地上,道,“陛下恕罪,奴才不该背着您,是……是东宫那头的小黄门过来了。”
李述心有所感,抬眼就看过去。
刘凑躬身道,“小黄门说太子爷也病倒了,所以说想去请个太医,问问看行不行。”
安乐噌一下站了起来,“太子哥哥为什么病了?严重不严重?”
刘凑忙回,“公主放心,只是说有点发热,再加上这阵子一直茶饭不思,忧心忡忡,夜里睡不着,开窗户受了凉,晨起醒来就不大舒坦。”
李述闻言,捻了捻手。
太子为什么事儿茶饭不思,忧心忡忡呢。
前脚安乐刚提了一句,自正元帝病后,她就吃不下睡不着。这会儿又来了个太子,有了相同的病症。
双管齐下,这是往父皇的慈父心肠上戳呢。
眼见前朝政治一道上走不通,就要打感情牌了。可那又如何,父皇偏偏吃这一套。
正元帝刚还暴怒,这会儿闻言脸色忽然就静了下来,默了片刻,他叹了一口气,扬了扬手,“病了就该请太医,朕把他禁足,是不许他出来,又不是不许太医进去。”
语气中已软了下来。
刘凑忙弓了弓身,听出皇上的意思,“奴才这就请太医去。”
说罢就退下了,安乐目光一直跟着他,好像魂儿恨不得跟着太医,一直飘到东宫去。
直到刘凑退出了宫殿,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脸上的担忧之意还没有下去,却还是绝口不提太子,强作欢笑道,“父皇快喝茶,刚咳嗽了,润润嗓子。”
捧来一盏热茶,“养病的时候一定要心境平和。”
李述眉心又跳了跳。
这根本就不是安乐的作风,她一根肠子通到底,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从没有这种强忍着话不说的模样。
可她脸上担忧之意如此明显,偏偏嘴上逞强,父皇眼睛又不瞎,看都看出来了。
如此反而更招人疼。
安乐背后怕是有高人指点。
如何讨好正元帝,如何以亲情动人心,如何让太子在解禁之前,就先在皇上这儿打好感情基础。
李述捏了捏手,果然就见正元帝接过茶来,却不喝,看着安乐强忍担忧的模样,正元帝叹道,“你要是真担心,待会儿就去看看,没有让你们兄妹不见面的理。你太子哥哥也闷了快三个月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去了,也能给他解解闷,他的病就能快点好。”
安乐愣了一下子,旋即就扑过去抱着正元帝的胳膊,使劲地晃,“谢父皇!”
她将脸埋在正元帝的袖子上,狂喜之下的声音都因此显得闷闷的,竟透出一点喜极而泣的感觉来。
盼了这么久,哄了这么久,筹谋了这么久,父皇终于松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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