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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闲背水坐在琴案之前,闭上眼调整心境与酝酿情绪,随后睁开眼洒然一笑。

与此同时,他右手中指忽然轻勾琴面第一弦,左手中指轻触十徽一弦,第一个音节飘荡出来。

他下指拨弦的动作非常突兀,看起来有些急促,然而弹出来的音却是十分轻灵与曼妙,这与他此时的气势与表现出来的力道显得极不协调。可是随着叙段的往下弹奏,曲子的曲韵却始终有条不紊,一直在最标准的那条直线上往下弹奏,手臂与手指的动作幅度分明这么大,甚至肩部和脑袋还不时随着曲音的陡然转变而轻微晃动,曲韵却依旧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珠玑和叶轻歌听得心跳加速,喜不自胜,这才是真正的离骚。

暖儿已经两眼发直,她不是听得两眼发直,而是看得两眼发直,为着驸马爷这种随心所欲的驾驭能力而委实震撼不已。

此时最为惊讶的当属霍艳侯了,她心底已然是波涛汹涌,她惊讶的是这首曲子的动听程度,这首曲子在当世众多名曲中绝对可名列前茅,同时她也惊讶于陈闲表现出来的超高琴技,她自问若自己弹奏这首曲子,未必能达到这种水准。陈闲已经完全颠覆了她的原有认知,自也是在所难免的,令得她不得不对其刮目相看。而更让她心中震惊的不仅是这些,而是陈闲此时的状态,这首曲子目前分明如此压抑,陈闲的状态不仅随心所欲,嘴边也一直带着笑容,笑容从未敛去过。

弹奏的是压抑的曲调,嘴边却带着笑,曲子的曲韵亦是依旧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这完全颠覆了心境会直接影响曲调的一般性常识,炉火纯青四个字都已经无法形容陈闲对这首曲子的驾驭能力。

霍艳侯委实难以想象陈闲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

……

在曲子弹奏到一半时,叶子由忽然匆匆忙忙地往水榭这边而来,他是上门来找叶轻歌的。

“轻歌,你果然……”他神色着急地跑进水榭,虽是第一眼就看见了叶轻歌,下一瞬却被这首虽然无比熟悉,却没想到能动听到这种程度的离骚所吸引住,再一看正弹奏离骚的人,他顿时睁大眼:“照生你……”

陈闲手指不停,抬头看眼叶子由,面带笑容吐出一个字:“坐……”

“哦……”叶子由连忙在妹妹身旁盘腿坐下,这种时候显然不合适出声打搅,也显然不合适责怪妹妹偷偷出门。

开口说话与注意力被短暂转移后,仍然没有影响到曲子的曲韵与节奏,陈闲也仍然在最标准的那条直线上,有条不紊地继续往下弹奏。这时候不仅是时刻注意这一细节的霍艳侯为之难以置信,珠玑和叶轻歌也已注意到这一细节。陈闲现在给她们的感觉,似乎心境永远不会受到影响,或者说心境已经无法干扰到陈闲的弹奏水准,无论以什么样的心境弹奏,曲子的曲韵与节奏及曲调,永远在他自己的那条直线上,未有丝毫的偏移与上下起伏,她们已经无法判断出陈闲的琴技与琴道造诣,究竟已经达到一个什么样的高度,这感觉似已是深不可测。

在曲子弹奏到中后段,之前出门跑动跑西的白梨花和蔡力劲也同时来到了水榭。

因为修缮宅院一事,白梨花有事找自家小姐,这时候不明状况有些发愣,蔡力劲脚步也是有些停滞。

陈闲手指依旧没有停,面带笑容地看向二人吐出一个字:“坐……”

“这是离骚?哦……”白梨花反应过来在珠玑身旁坐下,也很快完全被吸引住,心中惊讶这曲离骚竟如此不同。

蔡力劲虽然不懂曲乐之事,但他能看懂众人的表情,心下感想颇多,也大抵已经猜到终究是没能瞒住霍艳侯,他知道此时的霍大家一定非常惊讶,正如他昨晚回来后的心情。他转身两步,倚着水榭木柱而立,目光盯着陈闲。

“接下来是最后三段……”

陈闲突然敛去笑容,气势在这一瞬完全爆发出来,琴声亦是陡转而上,曲调开始由压抑与沉痛,转为痛快与豪迈,他手臂与手指的动作幅度也随之急剧加快,肩部也仍是不由自主地轻晃。此时弹奏出来的琴声一扫之前的惆怅,结合着他此时表现出来的气势与明显加大加快的动作幅度,水榭内众人情不自禁地心跳加快,顿觉酣畅淋漓。

连不懂曲乐之事的蔡力劲也陡然觉得热血沸腾,叶子由则是用力握了握扇柄,霍艳侯等众女子有些面红发烫。

这大抵是陈闲此时的状态与正在弹奏的曲子,给水榭内众人所造成的视觉冲击与听觉冲击的双重体现。

在众人的情绪越发高涨,以为尚有一小段时,陈闲右臂突然一扬,四根手指在琴面的七根音弦上用力地一拂而过,咚咚咚的在浑厚而激荡的琴声发出来的这一瞬,他立马用双手手掌按住了琴弦的震动,琴弦的震动在这最后一刻骤然终止,响彻心扉的余音久久徘徊在水榭之内,停得如此突兀,水榭内众人一颗心如被重锤一击,皆是始料未及,意犹未尽,但众人很快懂了,这如胎死腹中一般的遗憾与惋惜之感,大抵才叫真正的离骚。

“照生的琴技,简直出神入化……”

叶子由目光灼灼,珠玑等人不自觉地微微点头也如此认为。

待余音散尽,众人仍是目光复杂地望着陈闲,心中各有想法与感受。

陈闲抬起头扫视众人一眼,最后看着霍艳侯,笑着说道:“霍大家明日出趟门吧。”

蔡力劲转头看向霍艳侯,他忽然想起自己昨日出门时的情形,此时想起来心情仍是有些震惊,自也能立即明白陈闲为何这么说,暖儿也能立即明白过来,其他人倒是不怎么明白。而这个时候的霍艳侯又怎会还不明白,陈闲第一日便问她有没出过门,接着不断的有姑娘上门求见陈闲,再之后暖儿一次又一次的离开半个时辰,她当时不以为意,此时想起来自己之所以后知后觉,大抵是因为没有出过门,她其实不敢想象,也莫名有些期待自己出门以后,究竟还能给自己带来怎样的震撼。

她盯着陈闲看了良久良久,吐气如兰幽幽一叹:“妾身想……也是该出门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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