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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来酒池边的琴案前停下脚,恭敬地弯腰揖礼,随后垂手而立。

中室内琴声未停,师擎的手也没停,时而闭眼时而睁眼,神情沉寂在离骚这首曲子中。

苏州城没几个人知道这位当代数一数二的绝世大琴师,其实早在将近两个月前就来到了苏州,只是至今未有真正露面。此人约莫六十岁年纪,披头散发,发色斑白,赤着脚,袒露着衣袍,神貌看似神采奕奕,其实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只因服食了某种石散药物,才使得他精神激奋。

此人无美人在侧,绝不抚琴,他此时身旁有两位美人,两女一左一右手臂缠绕着他,也在痴痴地笑着。

他弹奏的这曲离骚,正是陈闲教给珠玑的原版,虽稍有不同,但功力胜过珠玑。

待弹奏完曲子,师擎才抬头看向柳牧,由于他石散药物服食过多,神态极不正常,似乎下一刻将做什么,都已经不是他大脑能够控制的。他抬起头却不讲话,突然张开手臂往左右一搂,身旁两位美人顺势倒在他怀里,这两女子也不太正常,以为师擎这是求欢之举,两女痴痴笑着,纤指褪衣解带。

“离骚这首曲子,应该是我师擎写的……”他似乎这时候才意识到有话要说:“只有我师擎,才有能力写出离骚这等旷世之曲,其他人根本不配,我师擎想要得到一首曲子,向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无论对方……是谁!哈……哈哈哈……”

他笑声疯狂,貌似已丧失理智,或者准确来说,他的精神状态多半时候根本不存在理智或理性。

柳牧皱眉拱拱手道:“但这陈闲今日写出来的若是其它诗句,倒也能继续造谣,可今日这首……委实不太好编造。”

“混账——”

师擎突然伸出脚,踢翻面前琴案,他眼珠子凸出,狠狠瞪着柳牧。

下一瞬,他竟是莫名其妙失声痛哭:“连你也想糊弄为师吗?啊……你倒说话?呵……呵呵呵……”

他立刻又笑起来:“牧儿,你真傻……”

他说完这句话,转个面扑在两位美人身上,如野猪拱土似的乱亲芳泽,同时断断续续的传来他的话。

“需要动用江湖力量的时候……便不要犹豫,区区一个驸马,杀了……也便杀了!”

这近一个月以来的这些事,毫无疑问全是师擎在背后指使,柳牧在前面具体操纵。事实上柳牧在这件事上并未尽心尽力,若不然其实可以做的更好,他之所以不尽全力,因为他根本无法分辨出,师擎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或者说他无法分辨出,师擎的行为到底是出自于真心实意,抑或是出自于药散作用。

从这座宅院出来,柳牧心情有些沉重,他觉得师父最后这句话说得实在太轻松,他做起来有很多顾虑与心理压力。

……

……

院首之争上的九首诗作,仍在这夜色之下被人四处传播,传播最广的依旧是陈闲的独钓寒江雪。城内众人现在除了议论这首诗的诗中之意,也开始讨论起诗的本身,这无疑是一首上佳之作,在九首诗中被人赞为第一,口碑也第一佳。这首诗有好几种理解,除了能理解为是陈闲对于近日之事的反击,亦能理解为一种处世的态度,位高权重与心性孤傲及卓然而立之人,尤其容易喜爱上这首诗所表现出来的景象与境界。

第二天睁开眼睛,陈闲第一个看到的人依然是清奴,她忙不迭地走过来:“驸马爷醒来啦,清奴替你穿鞋。”

吃过早饭,陈家老宅来了一位客人,正是苏州下县县令冯延祚。

此人大早上登门拜访,其实也没什么重要事情,无非是夸赞陈闲那首诗写的有多好,再者痛斥本月那些造谣的人多么胆大包天,最后向陈闲说起他昨日游说众位评委的显著成果,意思是说陈闲这首诗,在后天必定能赢得三枚胜筹,连带叶子由和郭见深也能享受到这种特殊待遇。

冯延祚离开陈府后,又马不停蹄的去了云老伯爷府,这不是他第一次求见楚乾律,这次却是请求楚乾律能够出面帮他压一压手上案子。这冯延祚治理的苏州下县,上上月底以来有好几起女子失踪案,苏州知府朱有贵给他施加的压力不小,奈何这几桩案子非常棘手,他目前毫无头绪。何况县衙里还累积着上百桩荷包失窃案,虽然荷包失窃案并非全部发生在他治理的下县,可这种事苏州知府也当然会给一众下县县令施压,这冯延祚是其中之一,他这几个月其实焦头烂额。

院首之争的第二日在后天举行,诗作的胜筹成绩也在后天公布。

陈闲身为千艺帮雇请的高手,有事没事便想到千艺赌坊内转一转,不过他今日没戴武生面具,纯粹作为一个赌客进门。

从来只是上台打擂,让下方一众赌客们押胜负,陈闲今日倒也想亲身玩几把。

他刚走来赌坊第二层,站在庄家身旁的羽音一眼认出了他,微微错愕后,急忙走来福一礼:“陈大驸马倒是稀客……”

“哦,羽音姑娘也在……”

陈闲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微笑说道:“今日是特意过来玩几把的……”

羽音看他一会儿,掩掩唇笑起来:“这倒令人意外,陈大驸马昨日在院首之争写下惊人诗作,一首诗激起千层浪,今日竟会来到赌坊这种地方,两日所行之事……天差地别。”

“既是如此,羽音也不多打搅陈大驸马的……雅兴……”羽音忍不住笑,又福一礼:“陈大驸马请随意……”

“行,姑娘慢走……”

陈闲笑着拱拱手,目送着羽音走远,抬脚走来擂台这一边。

擂台之上现在一场打擂刚刚结束,新的一场尚未开始,几个庄家忙着给赌客们兑换银子,赢到银子的赌客个个春风得意。阮红瘦也是赢到银子的众多赌客之一,她人倚着楼层木柱,眉飞色舞的一颗一颗点着手心里的小银锭。她自从上次一把输掉了五万五千两,可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百年犹恨武生面具人,她如今押胜极为小心谨慎,除非有八九成的把握,才会一掷千金大赌特赌,如不然便只是小赌。

“咦……”她收好银子目光一瞥,顿时有些发愣:“那不是小白脸吗?”

“他来赌坊,他知道怎么赌银子?”阮红瘦表示怀疑,随即掩嘴坏笑起来:“呵……正好,我过去逗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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