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奴这一次下山无比着急,连借口都来不及找,因为她昨晚看见过乔美人的身影。
她昨日听说天阳大公主派人过来后,其实整日整夜提心吊胆,她很清楚既然公主已经派人过来,那绝对会解决这件事,那便肯定会死好多人。其他人是死是活她关心不过来,她担心的是公主的人一旦出手会不闻不问误伤甚至误杀到自己家人,她此时最想亲眼看见的正是家人是否安好,而她家人全在周记米粮铺后院屋舍。
清奴祖籍原本是苏州下县人氏,十五年前一场洪灾淹没了半座小县,她爹娘在洪灾过后带着一家几口人,千里迢迢来到京都城外一座小山村落籍,由于家境贫穷,家里养不起她,她才会被送到京都城内天阳公主府为婢。约莫在四五个月前,她兄嫂来公主府找她,说爹娘先后重病复发,没银子请大夫治病,她只好拿出这些年攒下的积蓄交给兄嫂替爹娘治病。然而寻医治病花费巨大,直至耗空积蓄,她爹娘的病情也未见有太多好转,若放手不管又于心不忍,可当时整个家已然分文不剩。
她请医治病心切,冲动之下便从天阳公主府拿些小物件出来卖,由此一步错步步错,后来此一事被公主府的府令发觉。她虽未偷什么值钱的物件,也没敢动天阳大公主的私人之物,可毕竟私自售卖公主府财物,此一罪在外属于窃取,在内可当场杖杀。公主府府令得知她另有苦衷,虽并未将此一事禀告给天阳大公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被痛打二十杖之后逐出了天阳公主府,后来昏迷三天三夜才醒过来,也险些命丧黄泉。
此一事后也无颜留在京都,最后她一家人回到苏州下县祖籍地,但早已是举目无亲,她为了继续给爹娘治病,便找当地赌坊借银子。由此又是一步错步步错,借来的五十两银子三天翻一倍,根本偿还不起,纵然她哭喊跪地请求,赌坊的人又岂是这么好说话,没银子那便用身子偿还。然而这个时候正巧有梅花帮的人听说她曾在天阳公主府做过婢女,此人将这些事告诉了柳牧。当时正是黄昏宴前一日,谋取离骚的谣言已经编造好,柳牧觉得这个人能用,后来答应帮她爹娘治病,且不需要偿还赌坊借来的银子,就这样柳牧伪造天阳大公主那封近八百字的手书,让她揣着手书来到陈家老宅。
柳牧最初要她做的是,在陈家老宅寻找离骚原谱,或寻找陈闲写出的其它曲子和诗词等,其次是蛊惑与迷乱陈闲,再从其口中套问出能证实谣言属实的各种有力证据。她当时没其它办法,只好听命行事,进入陈府的前两日就翻遍了陈闲的书桌书架和房间,也试着从暖儿口中套话,然而结果一无所获,后来无计可施,凿穿浴桶在陈闲房间沐浴,结果仍是竹篮打水。
直至院首之争第三日过后,她已经来到陈府一个多月,却一件事也没做成。
当时正是陈闲在城北遭遇伏击的这一日,而她的家人早已被柳牧全部软禁在周记米粮铺的后院屋舍,原本答应帮她爹娘治病,自从那一日开始已变为挟持与威胁。柳牧那时候要她做的事,一是套问陈闲的藏身处,同时交给她一小瓶药散,若陈闲偷偷回到家,便在茶水中下药。她当时早在前一日就知道陈闲躲在湖光书院,却并未告诉柳牧,柳牧那两日找不到陈闲,便一再警告她,如若再无用处,她爹娘的病不仅得不到医治,且全家人都得死。
她迫于无奈,便在院首之争结束当天,抄下凤求凰送到了周记米粮铺,同流合污并非她本意,而现在早已由不得她。
她并不知道什么梅花帮,但已经认识到柳牧这伙人心狠手辣,她很关心自己家人的安危,来到城中心后,她如上次一样每走几步就回头望一眼,其实仍然没人过多关注她。即便已经走到周记米粮铺这条街,千艺帮的人虽在附近监视米粮铺,但千艺帮的人不可能关注街上的每一个行人,当她走来周记米粮铺门口时,这时候才进入千艺帮人的视野。
因为上一次送来凤求凰曲谱,柳牧当日来时告诫过米粮铺掌柜,这掌柜这一次并未刁难她,直接放她去了后院屋舍。
……
……
清奴刚刚去往后院,与此同时,柳牧行色匆匆地来到这条街,走进米粮铺。
“柳公子……”
掌柜似乎早在等待柳牧,急忙迎上前,在柳牧耳边说着话,柳牧听说后脸色大变:“什么?六个据点的人全死了?”
“对,昨晚全被人杀了……”
“有没查出是什么人做的?”
“正在查……”
“此事……有大问题,不可能这么准确,更不可能这么巧……”
“柳公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与你无关,你忙你的……”
“是是……”
这个时间断断续续的有客人进门买米粮,掌柜过去装样子做生意。
柳牧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他眉头紧皱,眼睛望着米粮铺外面,一在想着待会儿如何向师擎解释这件事,二在想着这些人动作为何如此迅速且如此精准,这分明是提前查探过情况,制定过详细计划,而最蹊跷的莫过于,这正是前日见过的六个人所去的六个据点。他忽然怀疑自己恐怕已经被人盯上,只有这种可能,对方才会如此精准的掌握到行踪地点。若把此一事看作是一场反击,那也就是说,这是陈闲做的,也毫无疑问,陈闲已经知道这一切。他想到这些事,立马联想起陈闲前日调虎离山与发怒辱骂师擎,那这必然不是狂妄自大,实则是有的放矢。
柳牧越想越觉可疑,已百分百肯定,陈闲一定已经知道是自己等人要杀他,而自己也早已被人盯上。
“呵……原来如此……”
他不知为何突然笑起来,伸手把掌柜招过来,压低声音问道:“清奴昨日可有来过?”
掌柜勾着腰说道:“昨日没来过,但刚才来了,现在人还在后院。”
“哦?”
柳牧似是有些意外,他沉思片刻,抬起头吩咐道:“立刻到后院指派十个好手,让他们远远跟在我身后当黄雀,告诉这些人,等我出门以后,任何跟踪我的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是。”
掌柜的抱抱拳,直起腰来立即走向后院,没多时已经安排好一切。
清奴在后院见到自己家人安然无恙,脚步匆匆地走来前铺,并未看见坐在铺内的柳牧,柳牧也故意低着头。待清奴急急忙忙走出米粮铺,柳牧也立马起身跟着出门。清奴走在返回湖光书院的路上,她并未察觉有人跟踪自己。柳牧前日就怀疑清奴等下人多半不在当县县衙,或者说陈府的确有三个下人在当县,但清奴绝不在当县,现在的行走路线,已经证实怀疑无误。
柳牧一路跟踪着清奴,千艺帮七八个人同时跟踪着柳牧和清奴,而在他们后方,十个黄雀也正远远的跟着。
清奴的路线是通往湖光书院后山门路,她越是接近书院后山,小路上则越是僻静无人。
而千艺帮七八个人已经完全暴露,当清奴走到书院后山的山阶之下,千艺帮这七八个人早已一个接一个死在了路上。
柳牧站在山阶之下,抬头望着向上山阶,他知道此处正是湖光书院后门位置,那现在已一目了然。
“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
他已经猜到陈闲根本没有转移藏身地点,忍不住兴奋笑起来:“……陈闲,呵呵……没想到你仍然藏身于湖光书院!”
……
……
柳牧往回走时,命令那十个人掩埋千艺帮人的尸首,并再三警告这十人绝不准对外泄露半句,事后立刻返回周记米粮铺。他已经不需要人暗中跟随,或者说他前一刻吩咐掌柜指派十个人当黄雀,无非是想试出有没人跟踪自己,结果果然早已被人盯上。那昨夜之事已经不需要多说,在他看来这必然是陈闲的反击,那这些跟踪自己的人,也毫无疑问一定是陈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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