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警察没说话,只是朝边上小门边贴着的一张《通告》指了指,陈雨航抬头看时,上面明确地写着是九点——十点之间。家属在里面的时间不能超过一小时。
于是,他只能抱着悦悦先离开了,找到一家比较简陋的小旅馆先住了下来。
一夜无话。次日,因为时间的限定,陈雨航就特意睡的晚一点了。到八点的时候,他起来,自己洗了洗,也把小悦悦的脸洗得白白净净的,然后泡了一包即溶式的米糊,把女儿喂饱了,自己觉得不饿,就没吃了,带着女儿到监狱的门前去等了。
一直等到九点,边上的小门才打开,来探监的人经过逐一登记之后,由一位民警带着,七弯八拐地往里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然后在一个大铁门前停住,然后由在边上门房值守的另一位民警给里面打了电话,门上的一个小窗就被“啪”地打开了,有一双眼睛朝外面扫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于是才打开了大铁门上的小门,让大家进入。而领他们进来的那位民警就在这里返回。
又是一番的证明验看与登记,来探视的人才被安排在接见室里,按规定的位置坐下,然后被探视的人才逐一从里面被带了出来,按登记的位置坐到自己亲人的面前。
毕竟在这里关押的都不是重刑犯,所以探视的安排也就没电影里看到的那么严格了。
来监狱的这段时间里,眼看着别的狱友都有亲友来探监,而她却没有,小晖的心里甚不是滋味。每当狱警到工场,叫出“某某某,有人探视”,她的心里都会重重地一颤,然后都会一个劲地发酸,然后,就是强忍着冲到眼眶的泪水,偷偷地用袖子擦一擦,躲到一边快速地干活了。
今天,当女狱警报出一大串的名字,然后又报到俞小晖时,她简直都不敢相信,直怀疑自己是听错了,然后是眼睛直直地盯着女狱警看,“有人探视,你听到了吗?”她这才茫然地使劲点了点头,然后怯怯地随着狱警走了出来。
尽管陈雨航现在是神情憔悴,而且是满脸胡茬,比起以往的那种衣衫整洁,风度翩翩的模样已经是判若两人了,但刚走到后面门口的小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尤其是看到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穿着红色棉袄的孩子时,她整个人的神经一下被牵动了,心中被关闭了已久的激情一下涌出,这时候的她,整个躯体里根本就不存在着任何的理智,疯一般地跑上前去,“悦悦,我的孩子……”。
声音如啼,也如嘶,让人听着,就仿佛是连心肺都要被全部撕裂似的。
分别半年,再度重见,陈雨航的心里也是百感交集,说不清是憎她、恨她,还是疼她、怜她,就感觉心里犹如是打翻了五味瓶似的,说不清是酸、是甜、是苦、还是辣,只有那喉骨是酸酸的,一直酸到了心里。
小晖跑到跟前,一把从陈雨航的手里抱过了孩子,先是静静地看着,嘴里不停地呢喃着:“悦悦,女儿,谢谢你能来看妈妈,你知道吗?妈妈想你啊!每时都想,每刻都想,想你,妈妈的心都想碎了。孩子……”泪水如雨一般地落下,滴打在孩子红红的棉袄上。
悦悦的一双小眼睛怔怔地看着妈妈,她不知道面前这位直呼“孩子”的女人是谁,但她不哭也不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眼神,就仿佛是要将她刻进心里似的。
说过了,哭过了,小晖将脸紧紧地贴住悦悦的脸,许久许久,怎么也不想分开。
相逢的时间就是短暂,正当小晖还抱紧女孩久久不想分开的时候,在门口一直看着的女狱警开始叫嚷了:“你们都快点,只有最后十分钟了。”
小晖像是下意识地从梦中醒来似的,她将眼睛投向了陈雨航。“雨航,老公,亲爱的,对不起……对不起啊……”话既出,泪奔流,又是一番的激情汹涌,望着形容憔悴的丈夫,一种深深的自责占据了整个心间,她不禁抱着孩子“噗通”一下跪倒在陈雨航的面前。
痛,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心如刀剜般的痛让陈雨航忍不胜忍,只见他的双目紧闭着,上齿死死地咬住下唇,齿印越来越深,不一会殷红的鲜血与清清的泪水和作一道,“吧嗒、吧嗒”重重地滴落在水泥地上。
“雨航,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啊……雨航……雨航……”
小晖哭着,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陈雨航的裤管,似乎是想让他对自己说点什么似的。
在小晖不辞而别,而最终又走上了这条路之后的许许多多个日日夜夜里,对与她之间的问题,陈雨航又如何没有做过考虑?他无法容忍她做下的这一切,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可是,当他想到,认识她的时候,自己正是一贫如洗,茫然不知所措之时,要不是她的倾心相助,自己又怎么能那么快地摆脱困境,在几年之内就一跃成为村里的中上水平?他也将这件事与林玉巧之间的事联系起来想过。当时林玉巧的家人那么反对自己与她的婚事,除了一方面是叶月友在作祟之外,更主要的原因还不是因为家庭贫穷吗?到最终,林玉巧还是默认嫁给了周军明,难道这里面就没有她本人因为自己的贫穷而产生动摇的因素吗?在这样的时代里,如果她自己宁死不从,又有谁能够奈何得了她呢?可是小晖却不一样,虽然她的父母打一开始是喜欢自己的,但后来终因巫婆的乱嚼舌头而变了心,一心欲置自己于死地。而就在这样的时候,小晖仍然是痴心不改,一如既往地爱着自己。关键时候,她宁愿抛开父母的感情而不顾,毅然选择与自己举行了婚礼。这样的情,这样的义,就是打着灯笼找遍世界,也未尝能够找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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