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外面原本滂沱的大雨也渐渐变小,月亮从云层中露出了头,隐约能听见雨水从屋檐滴落的清脆声响,雨后的一切都显得过于寂静。 凌香寒突然睁开了眼,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坐在她身旁的周司乐自是发现了她的动作,抬眸看了她一眼,视线对视,凌香寒挪开了目光,却不曾多语。 “走水啦!柴房走水啦!”年轻的小僧飞快地从回廊跑过,惊慌地喊叫着,屋里的几人也都睁开了眼,其余四位司乐都率先起了身,下了床榻。 拉开禅房门就能闻见外头隐隐有些烟味飘散了进来,刚刚下过雨,四处都潮得很,不是那么容易起火的,这火,恐怕是来得蹊跷。 凌香寒慢悠悠地从榻上爬了下来,晃晃悠悠地走出了禅房,四周照明的火把早已点燃,将士们人来人来的正在救火,来往的小僧也不曾停歇。 “把司乐大人们都带回禅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混乱中卫峥喊了一句,立刻就有侍卫走过来将其他女子都带回了禅房,凌香寒站的位置偏,倒没有那么快就被发现。 这大火来势汹涌,连烧二十间禅房,大抵是泼了油,这火势窜得也快,不大一会儿就听见屋里横梁断裂的声音,还有木桩垮塌的声音。 “司乐大人,这边危险,大人还是快些回房吧。”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凌香寒一惊,这小僧倒是来的悄无声息。 眼中杀意顿起,但是很快又被她压制了下去,她收敛神色,转过头去看着身后的小僧,这一看,凌香寒倒多了几分诧异。 她微微提唇道:“我昨日见过你。” “大人,请快快回房吧。”小僧并不答言,低沉声音带着几分疏离。 凌香寒看着他,他并不曾抬眸,微微低着头,她也不再答言,也没有反驳,提步走到那小僧的身边。 她道:“你这小和尚长得倒是细皮嫩肉的。” 对方不为所动,近了些凌香寒才瞧见他那双低沉的眼,仿若深潭般的平静、深邃,他亦抬眸看着她,双眼如清泉,不为所动。 片刻,她突然笑了一声,收回视线,转身朝着禅房走去。 后院闹腾,禅房里可就安静多了,关上了房门,屋内的其余四位女子都安心地坐在榻上,见到凌香寒回来才有人睁开双眸扫了她一眼。 “凌司乐,虽说嬷嬷现在不在,但是我希望你还是安分一点。”周司乐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意。 “周司乐这般关心于我,莫不是想他日去了梁国,好让我照拂你一番?”凌香寒双手抱胸,靠着木柱子站着,正对着床上的周蓉烟,唇角勾起笑意。 一听凌香寒说完,周蓉烟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当年同日入长生殿,她循规蹈矩,勤奋刻苦,资质自然也算上乘,偏偏嬷嬷就是偏爱凌香寒,如今也是让她占着齐国第一司乐的名号,可是谁又曾知道凌香寒那乖巧的表面之下是这般的不守规矩。 “也罢,你自讨苦吃,此事原本也不该我多管。”周蓉烟面色难看地闭上了眼。 凌香寒看着她,觉着有些好笑,周蓉烟与她争了十年也没有赢得一回,却也不知寻个原因,无非是太过古板不知变通罢了,戏子这活儿,不是光听话就能做得好的,不过这周蓉烟对她倒也没什么坏心思罢了。 后院的大火烧得盛,前院又出了事,凌香寒方才坐下来就听见有小僧在喊:“山贼入寺了!有山贼闯进前殿了!” 卫峥正带着侍卫在后院救火,一听这话,心中暗叫不好,这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前院里摆放着的都是贡品,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这些贡品好生带回梁国,却不想在这两国交界之地遭遇这般情况,那些山贼恐怕就是冲着这批贡品来的。 “速速带人去前院抵抗山贼!”卫峥冷声对着副将吩咐道。 扑火的将士中撤了大批人马往大殿方向奔去,走廊上传来刺耳的铠甲撞击声,火把的照耀下能看见守卫在门口的侍卫的影子。 来了山贼也不忘留几个人来监视她们,这卫峥行事倒是谨慎,也难怪梁帝会派他来,她之前怕是看走眼了,凌香寒暗道。 人群跑过,很快就听见声音渐渐远去,不一会儿就是刀剑交汇的声音。这批山贼来的人数众多,卫峥的几百将士竟只是打了个平手,若不是卫峥一人敌十,怕是损失来的更快。 又过了一会儿,就有一小批山贼闯入了院里,外面守卫的侍卫本就不多,几番交手就已经被山贼砍杀了,禅房大门被破开,身边的几位司乐脸色顿时惨白。 “呵,没想到这和尚窝里还有此等美人,今日兄弟们算是走了狗屎运了!”领头的男人脸上蒙着黑布,只能瞧见左眼似乎有一道疤痕。 “我们乃是齐国派遣梁国的司乐,若是出了差池,粱帝怕是不会放过你们,他日剿了你们的山贼窝岂不是亏了本!”靠着周蓉烟的女子对着那山贼说道。 “司乐?司乐是个什么东西,我今日既敢劫了这贡品就不怕他来剿!”那贼匪眼色阴沉扫了扫室内几人,目光更是率先落到开口的周蓉烟旁边的女子身上,并没有注意到一直不曾说话也不大显眼的凌香寒。 那山贼伸了手就要朝着那女子抓去,靠在周蓉烟身边的女子已经抬了抬手,却刚刚挪了半寸就被周蓉烟死死地扣住了手腕。那女子皱眉,回头与周蓉烟对视一眼这才放下了捏紧了的拳头。凌香寒就在两人身后,将这一幕看得明白。 不过方才听这个男子的话,凌香寒大概明白此人就是今日的山贼头目了,她瞧着他眼角的疤痕,总觉得似乎有那么点印象,却又记不起到底在何处见过。 前院的山贼解决得差不多了,卫峥也带人冲到了禅房这边,那山贼头头大抵也没有想过卫峥来得这么快。 刀疤男人收回了手,脸色一冷,不再将视线落在她们身上,转身提着大刀走了出去,迅速与卫峥交缠在一起。刀光剑影,两人速度极快,在夜色中看不清楚,两军对垒,想必又是一番血战。 “司乐大人,请速速随我离开此地!”卫峥的副将带领着一队人马砍杀了挡路的几位山贼,迅速走过来说道,他的身上已满是鲜血,手中提着的长剑还在滴血。 禅房内的女子这才随他走了出去,回廊处到处都是尸体,有山贼的,将士的,也有那些武僧的。 大抵是轻敌了,山贼的人马越来越少。刀疤男人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这卫峥倒是难缠得很,几番交战居然是自己落了下风,眼看着自己的人就快要抵不住了。 “卫将军,今日是我败了,后会无期!”刀疤男人一声令下,剩下的山贼就迅速退出了山门。那刀疤男子也在几个飞跃之间蹿出了高墙,有将士想要追去,却被卫峥出手拦住了。 “将军!”对方不解。 “这里地势险峻,我们又不熟悉此地情况,此行凶险,还是别追了。”卫峥说道,那人立刻领会,也不再追逐。 “可有何损失?”甩了甩刀上的血水,卫峥问。 这时立刻有将士来报:“损失了一箱贡银。” 卫峥眯眼,心中长叹,这一次怕是难交差了,不过还好,只是一箱银两罢了。 “报告将军,司乐大人少了一位。”又有将士来报。 这一次,卫峥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 “可有寻到尸体?” “不曾。” 卫峥脸色阴沉,亲自清点了一番,这才发现确实是少了一位,点清过后,他拿起了盘子里剩下的最后那块木制名牌。 凌司乐。 “速速派人去寻!”卫峥手里捏着那木牌子,手劲之大,几乎是要将它捏成碎屑,那伙山贼怕是来得蹊跷! 夜间的路不好走,特别是下过了雨之后,道路滑得很,凌香寒停下了脚步,抬头望了一眼,天快要亮了。 不过,卫峥的暗哨本事也挺大的,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司乐大人,快随我们回去,卫将军还等着您!”眨眼间就有两人落在了凌香寒的面前。 “你二人若是不说,将军又怎会知道我是自己逃走了,还是被山贼捉走了?”凌香寒也并没立即转身逃跑,反倒走上前一步,看着那两人。 “司乐大人请随我们回去!”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那两人一板一眼,齐声说道。 “那我要是不回去呢?”凌香寒又问。 那两人似乎也没想到凌香寒回答得这般直白,相互对视一眼之后,这才站了起来,靠近了凌香寒一步道:“司乐大人,得罪了!” 话音刚落,两人就朝着凌香寒抓来,凌香寒的反应也不慢,两人靠近的瞬间她就已经退开了一丈远,那两人似乎没想到凌香寒竟也有些身手,心中顿起警惕,再次合力朝着凌香寒而来,这一次是招招狠毒,可不似之前那般客气了。 几番争斗下来,两人居然落了下风,其中一人的长剑已经被凌香寒夺到手中,剑锋早已沾染鲜血。司乐怎么会有这般功夫?!他们二人心中大惊,像是想起什么,手中的信号弹已经拿了出来,可是,还来不及拉开长绳,一人已经咽了气。 “你们是……”另一人惶恐,正欲开口,凌香寒已经一剑下去,直接截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鲜血喷溅而出,他一脸的惊恐却已不能做任何的反应,只能无力地倒下。 凌香寒冷眼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他们既然已经知晓这些秘事。 那就只能到阎王那儿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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