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燕扶到了这个地方也大半个月了,但依旧觉得这里陌生冰冷得可怕,没有一丝人气儿。但傅明宪回来以后,军营里的气氛明显不同了。 虽说军营里的日子依旧是刻板的可怕,但多了她的地方,总让人觉得有那么一些不同。 燕扶三不五时出去活动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傅明宪在休息之余,抓着一把瓜子边嗑边走,从这个营帐窜到那个营帐,走到哪里,都是欢声笑语一片。 燕扶也不知道自己搭错了哪根筋,他就是一日比一日羡慕傅明宪。尽管傅明宪衣着寒酸,跟军营里的普通士兵没什么太大差别,每日还要天刚亮就起来冒着寒意操练,跟着士兵们一起吃那些他偷偷瞧过一眼,一点胃口也提不上的大锅饭……可他就是羡慕得要命。 燕扶身边也没有其他人,忍了几日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找玉琢倾诉。 玉琢听完他洋洋洒洒一番话,略忖了忖便道:“殿下,您这想法并不奇怪,小将军为人豁达热诚,很容易让人产生想与之结交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燕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又问她:“那玉琢,你也想结交小将军吗?” 玉琢身为宫女,又是嫡出皇子燕扶的大宫女,从小就被宫里姑姑教导着要谨言慎行,注重礼数。傅明宪年纪虽不大,但到底是个外男,她生出结交知心那成什么了?不过为了拉近燕扶和傅明宪的关系,玉琢抬眼看了看守在门外的士兵,还是小声道:“是呀。” 而她不知道的是,傅峦远调配过来、守卫燕扶的士兵自然是军中出类拔萃的人才,不论是目力还是耳力都超出常人。她那柔柔地一声‘是呀’,很清晰地被两人都听了去。 当天傍晚用夕食的时候,燕扶门前的士兵换班去吃饭,碰到了傅明宪,便把她拉到角落里,悄悄把他们听到的话告诉了她。 傅明宪听完,眉开眼笑地问:“那个小娘子真是这么说的?没骗我?” 那两个士兵是一对姓赵的兄弟,此时年纪稍大的赵元说:“当然了,我们两个都听到了,这还能有假?” 傅明宪嘿嘿一笑,理了理自己在训练中乱成鸡窝的头发,“想来也是,咱们军中都是些大老粗,也就本少帅斯斯文文,一表人才,得小娘子高看一眼也是正常。” 两个士兵见她这般不要脸,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傅明宪也跟着笑,笑完之后又正色叮嘱他们道:“这事事关小娘子的名声,你们跟我说说就罢了,千万别到处说嘴去。” 赵元拍着胸脯道:“少帅放心,兄弟又不是那等爱搬弄是非的小人,自然不会到处乱说。” 用过夕食后时辰不算晚,但外头天色也暗了下来,这时候也算得上是军营里真正的休息时间,但傅峦远管理下军纪严明,不容许赌博等娱乐,将士们经过白日里一整天的操练早就累的不行,除了哨岗和巡逻队,其他人都各回了营帐休息。 傅明宪一个人享用一个营帐,平时这会儿大多是宋家兄弟那里说说话,打发时间。但这日她却是先回了营帐换了身干净衣裳,然后拿了几包她从镇上买来的、自己也舍不得一口气吃完的零嘴儿就去了燕扶那儿。 赵元兄弟依旧在营帐门口站岗,见了她来,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傅明宪本没觉得有什么,对上他们这促狭地笑,倒是不由红了脸。 恰好这时候玉琢端着一盆热水从营帐内出了来,见到傅明宪惊讶道:“小将军怎么过来了?” 傅明宪红着脸搔了搔头,“我从镇子上带回了一些吃食,不是多稀罕的东西,但是在军营这里肯定没有的,就想送一些来让你们尝尝。” 傅明宪回军营已有几日,却是到了这天才送吃食来。玉琢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笑道:“那敢情好,我们殿下正说睡不着无聊呢,奴婢先去把热水倒了,您先进去和殿下说说话。”说着就福了福身离开了。 谁要跟个小屁孩说话啊。傅明宪有些无语,这军营里的半大孩子多的都数不过来了,哪个也比燕扶跟她有共同语言呀。 不过既然都来了,傅明宪也没有回去的道理,就往营帐里去了。 燕扶所住的营帐很大,是之前傅峦远住的,后来燕扶来了,傅明宪就在谈公事的主帅营帐里家了屏风和床榻,在那里住了。此时营帐里静悄悄的,外室没有人,傅明宪便放轻了脚步,往内间里去了。 内间里,她爹从前的那张漆木大床上,正有一个裹着被子、面朝里坐在床上的小小背影。 傅明宪有些拳脚功夫,手脚很轻,燕扶又背对着外间,自然没有发觉。 傅明宪没办法,只得站住脚轻咳一声。 她本是想给燕扶提个醒,没成想这一声咳嗽过后,床上的燕扶猛地一个哆嗦,一脸警觉戒备地回头瞪了过来,“谁?!” 燕扶虽然不大懂人情世故,却到底是李皇后悉心教养多年长大的,因此方才他摆出那副戒备得模样可谓是威严十足。连傅明宪都看得怔了怔。她有点尴尬地拱手道:“惊着殿下了,是小的来给殿下送吃食了。” 此时他就和缓了脸色,道:“原来是小将军过来了。”说着话,燕扶就裹着被子转过了身子,面对了傅明宪。 傅明宪将手里放到桌上,道:“就是一些瓜子花生蜜饯的,给殿下和玉琢姐姐吃着解闷儿。”当然她不能说的是,她主要是给玉琢送的。 李皇后是大家闺秀,从来不会在人前吃瓜子花生这些零嘴儿,都是宫女们剥好了放在盘子里端上来的。燕扶还真没见过它们本来的样子,此时便不由自主多看了两眼,而后十分认真地道:“小将军特地送来,真是有心了,只是我现在有些不方便起身,你见谅。” 傅明宪是个热心肠,少不得问一句:“殿下这是怎么了?可是觉得营帐内寒冷,身上不舒服?” 虽说燕扶这营帐里特地多摆了几个炭盆,但营帐并不是密不透风的,总归不好同那些砖石造的房子比。话刚出口,傅明宪就心疼起来,眼下凤凰城那边药价那么贵,要是燕扶真的病了,又得花多少银子啊…… 她那副皱眉凝重的模样,落在燕扶眼里,那就是情真意切的关心了。 燕扶微微笑了笑,解释道:“不是的,是玉琢刚给我擦了身子,我只穿着里衣。” “嗨,”傅明宪松了口气,“这有什么呀,殿下看我身边那些个小子,平时操练完一身汗,都恨不能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打赤膊呢。” “这、这于礼不合……”燕扶小声道。 到底是宫里出来的,礼数多的吓人。傅明宪在心里砸吧了两句,道:“那没事,殿下您在床上坐着就是。” “你也坐吧。”燕扶伸出圆润的小手指了指圆桌前的椅子。 搁自己家军营里,傅明宪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就坐下了。两人没什么话聊,傅明宪也不好意思晾着燕扶,就问起他这段时间他在军营里习不习惯。燕扶也就跟他聊了起来。 不多时,玉琢也倒完水回来了,见傅明宪和燕扶,一个坐椅子上,一个坐床上地隔空说着话,脸上不觉就带出了几分笑意。 傅明宪见她回来了,就不搭理燕扶了,拆了桌上的纸包给玉琢看,还给她介绍说:“这个是奶味儿的炒瓜子,这个是茶味的,这里还有一些个蜜饯果子,裹了糖浆的,玉琢姐姐尝尝……”说着就拈了一个递到玉琢的嘴边。 这举动可是真的有些轻浮了,玉琢抬眼看了看傅明宪,却见她目光澄澈,一脸希冀地望着自己,倒是不像有半分邪念的样子。 她没动,傅明宪也反应过来了,自己这举动怎么就这么像话本子里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呢?她缩回了手,歉然道:“是我莽撞了,姐姐别同我一般见识。” 玉琢摇摇头笑了笑,“小将军是一片好心,奴婢明白的。” 傅明宪自小长在军营里,面对的都是宋二那样的小子。说来也凑巧,她军中那些个叔叔们也都是生男孩的多,生女孩的少,她从来没有过女孩儿朋友。这才看到年纪相仿的玉琢,就生了结交之心。可她忘了,在玉琢看来,她也是宋二那样的臭小子…… 这么想着,傅明宪就失了兴致,对着燕扶拱手道:“时辰不早,小的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说着就颇为落寞地出去了。 玉琢站在原地瞧着她那落寞的背影,也不知怎么,心里就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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