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若说那捕头只是从燕扶的语气和气度,猜出他来历不凡的话。 那么李岩,却是已经知道了燕扶的身份,而实打实地害怕起来。 本来嘛,燕扶刚到凤凰城就是在李树海家落的脚,当时他们全府上下都以为李树海要走大运气了,个个都喜气洋洋的。但是燕扶却是只住了两晚,休整一番过后,就去了傅峦远那里。李岩虽未见过燕扶的样貌,但能和辽东驻军的人在一块儿的,又是这个年纪,这个气派,真的是想认不出都难。 “殿……殿下?”李岩颤抖着双唇喊了一声,不敢置信道:“您……您怎么在这里?” 此时燕扶已经扶着宋二的手下了马车,他背着双手,一副小大人模样,个头虽只到李岩腰间,却仿佛是睥睨俯视着他一般冷笑道:“你这厮倒也是个有眼力见的,既认得本殿下,方才为何又胆敢那般放肆?” “小人、小人……”天地良心,他怎么会想到身份高贵的燕扶,会跟这些穷酸的兵蛋子混在一起啊! 傅明宪一旁无奈扶额,她本是不想让燕扶牵扯其中的,可此时却需要燕扶来帮她出头,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燕扶亮出了身份,事情便不能善了。他金口玉言,说要见李树海,那么就必须要见到。他并不再听李岩辩解什么,只让人去给李树海传信。 捕头可不敢掺和其中,想到他方才居然因为惧怕背靠李皇后的按察使,而跟李皇后的嫡亲儿子杠上了,恨不能立时挖个洞钻了,好教其他人都当做没有这回事。然而他想走,燕扶却并不让,只淡淡道:“既然娄太守的人来了,就麻烦你们把娄太守一块喊来。” 捕头点头如捣蒜,赶紧让人去传话了。 此时他们一群人聚在一起,已经惹了不少百姓注意。那些个百姓虽不敢搀和到这官家的事情,却还是聚在不远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傅明宪不想燕扶被人当活把戏看,就提议去附近一桩茶楼。一行人就这么去了茶楼,包了一层雅间。 燕扶自然是先被人簇拥着坐下,李岩和其他捕快毕恭毕敬站在下首。燕扶还让傅明宪他们坐,少帅军其他人都看向傅明宪,傅明宪只摇头道:“殿下客气了,一会儿李大人和娄大人都要过来,小的们都是晚辈,不好越矩。”她不坐,宋二他们便陪着她站到了一边。 燕扶倒也不强求,只是沉着脸品起茶来。 少帅军的一行人起先还都有些担心,会因为殴打李若晨的事生出什么枝节。此时却都是松了口气,笑嘻嘻地等着看戏。 傅明宪在旁边愁的不行了,看他们一个二个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更是被揶得说不出话。 宋二见她面色铁青,附到她耳边小声道:“老大,殿下都出面了,你别瞎操心了,肯定没事儿的。” 傅明宪瞪了他一眼,没接话。她这是担心吗?她这是觉得自己这么大个人,还要靠个小孩儿出面解围很丢脸好嘛?! 宋二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被她这一瞪,缩了缩脖子,乖乖垂着手站了回去。 大概也就过了一刻多钟,娄太守和李树海前后脚到了茶楼。两人都是一身官服,满头大汗,一看就是上着值临时赶过来的。不过李树海到底也是历经沧桑的京官出身,他多了个心眼,让人把躺在附近医管里的李若晨一并抬了过来。 燕扶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他们进了屋后给他见礼,李若晨还是特地从担架上爬起来的,行礼行得摇摇欲坠。旁人想着,一笔写不出两个李,李若晨瞧着这般伤重,燕扶自然心有不忍才是。但燕扶却好似一点儿都不关心这个受了伤的表兄,眼神都没有多给他一个。 娄太守一对儿冒着精光的小眼睛鼓溜溜一转,立刻心里就有了数。所以他率先开口道:“下官见过殿下。不知殿下莅临,有失远迎!”意思就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李树海那边的人搞的鬼,报官把他当枪使! 燕扶‘嗯’了一声,不咸不淡地道:“本殿下一开始并未标明身份,娄太守也不知道本殿下到了辽东,不知情也在情理之中。”说着话,他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就看向了李树海。 这意思分明就是,人家娄太守不知道他,那是情有可原。可李树海之前接待过他,难道不知道他的行踪,还放任家里的儿子、下人对他无礼,这就很是说不过去了。 李树海擦了擦额头的汗,一把把旁边站都站不直的李若晨拉到燕扶面前跪下,自己也跟着跪下道:“下官有罪,放任家丁冒犯殿下,请殿下知罪!” 燕扶施施然端起茶盏,慢慢悠悠掀开茶盖,吹了浮沫,抿了两口茶,却不理会他们,而是转头同傅明宪道:“小将军,这家茶楼的茶水倒是勉强可以入口,咱们回去的时候不妨给傅总兵捎上一些。” 傅明宪立刻从善如流笑道:“小的虽然不懂这些,但这茶水能得殿下一声称赞,必然是有过人之处。一会儿小的就去采买一些,我爹那里就不用送了,他大老粗也不会吃茶,就给殿下储一些,让你无事时喝两口解解乏。” 燕扶的脸上有了笑,点头道:“小将军有心了。” 李树海跪的笔直,只觉得燕扶虽未责备什么,但这态度却好似在抽他的脸。不过他私心里也知道,自己在人才济济的京城里并算不得什么人才,一直以来官运亨通,到如今做得一方封疆大吏,仗着的不过是李皇后的势。眼下燕扶别说只是冷落他,就是真动手抽他,他也得笑着把脸凑上去。 燕扶同傅明宪围着茶说了两句,而后才转头,好似刚瞧见李树海父子跪在眼前一般,摆手道:“按察使不必如此客气,说起来按察使同我母后娘家还是亲戚,按道理本殿下还该喊你一声表舅。你起来吧。” 李树海忙道‘不敢’。他身旁的李若晨,自小也是全家捧在手心里宠大的。他挨了傅明宪一通打,正在医馆躺着却被他爹揪到这里请罪,正是一肚子闷气。此时听燕扶居然客客气气同自家论起亲戚来了,面上一松,同他爹道:“爹,殿下都让咱们起来了,你还那么客气作甚?” 李树海真是没眼瞧自家这个蠢儿子!燕扶要是真有心跟他论亲戚,会在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了这么久,才说这番话?真有心的,就不该这么大张旗鼓把他们都喊过来,而是三言两语就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你这逆子浑说什么?”李树海疾言厉色,“咱们家哪儿能跟三殿下攀亲戚?!” 李若晨长这么大也没被他爹在人前这么吼过,当下也十分委屈地小声嘟囔道:“我又没说错什么,咱们两家本来就……” “闭嘴!”李树海恨不能立刻让人捂住他的嘴把他拖下去。 燕扶撑着下巴看他们这对父子,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按察使不必大动肝火,此时在本殿下面前一口一个‘不敢’的,可方才本殿下怎么听着你家下人也是搬出咱们两家的关系,去逼迫娄太守手下的捕头将我们抓捕呢?” 李树海连忙磕头谢罪,“家里的刁奴不明事理,说了些浑话,冒犯了殿下和皇后娘娘,下官有罪!” 燕扶转头看了眼玉琢,玉琢对他微微点头示意。燕扶便知道这下马威已经施展得差不多,不再纠结这个,继续开口道:“按察使也不必急着谢罪,咱们先来理理今日这桩事。” 李书海抬袖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心道还好还好,燕扶并不一味用身份压人,肯听他们辩解,那这事儿便还有转圜的余地。毕竟他之前也听下人说了今日的事,确实是辽东驻军的兵蛋子伤人在先,理亏的并不是自家儿子。 李若晨见燕扶问起来,立刻就开口证傅明宪伤人,并说自家一干家丁都在外头,个个都受了伤,能做见证。 李树海也道:“殿下,下官知道犬子性格顽劣,给他安排的下人可都是有经验的练家子。胆敢光天化日在这城内下手,还有能力能在他们眼底下伤了犬子,衣着、人数、身形又都和诸位军营里的小郎对的上,实在是不太可能还有旁人。且殿下去往军营那日,下官的家将罗通等人和诸位小郎交过手,只要传了罗通前来,让家丁们施展埋伏之人所用招数,罗通等人自然也可分辨。”说着他皱起了眉,一副十分为难不忍的模样,“下官在此上任时日未久,诸多不熟悉的地方还要仰仗傅总兵,下官总不可能特地与他的人为难。” 还别说,李树海到底是宦海沉浮的人,这一套说辞井井有条,逻辑分明,放到哪里都是说得通的。 傅明宪他们当然也知道自己身份瞒不得人,蒙着面巾仍有掩耳盗铃之嫌。其实他们这般也不过是求个心里作用,想着到时候李若晨来指认,他们就抵死不认,傅峦远是个护短的,到时候估计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回头再责罚他们。他们确实是真的没想到,一行人来不及出城,就被李岩带着捕快给拦下了。心狠些的还在恶狠狠想着,早知道下手再重些,打的这些人起不来身,走不动路,边不会有这后来的麻烦。 反正打死不认,李若晨只有自己家的人一方做供,那就是片面之词嘿!傅明宪这么想着,刚要开口,却听燕扶已经先道:“按察使一番话有理有据,本殿下心中也有了一些数。这事儿,确实是小将军他们的不是……” 等等!大兄弟,你帮谁呢?傅明宪等人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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