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昌明这人好酒,一喝起来不喝到尽兴就不撒杯子。此时已经微醺了,但见酒杯满上,还是捏起来仰头就干,“霍老二那个老小子心眼儿太黑了,干这等龌龊事!这就是个掉进钱眼子里的穷酸鬼啊!我就瞧着那副石兰图像赝品,可他还偏要与我狡辩说是真迹,是我看错了。今儿若非有你在,为父怕是就要被他给诓了!”
周博雅推辞道:“哪里,是岳父慧眼,小婿没做什么。”
“哎说得哪里话,”郭昌明对他这个推辞很受用。他自诩学富五车,这半辈子就爱四处彰显自个儿的博学多才,“也是博雅提醒的好。霍二那老小子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绕着圈子,为父起先也是被他给绕糊涂了。
周公子浅浅笑着没插话,却一幅赞同的模样。
郭昌明见状只觉得心里熨帖,一高兴,又连干三杯。
喝着酒,郭昌明又连连叹息那副石兰图不是真迹,委实遗憾。摇了摇头,抓起一旁的酒壶又自斟自饮起来。好几杯下肚,他晃了晃酒壶,舌头有些大地扬声冲外间又唤了一声。
小二小跑着进来,听了话,殷勤地跑下去拿酒。
说来,礼部侍郎郭大人好书画好酒在京城是出了名的。这么多年,一下了朝若不是流连画楼书阁,就是在酒肆与人把酒言欢,雷打不动。周博雅想找他不要太容易,只需往文人扎堆的地方转一圈,毫不费力地便能找着人。
今儿周公子特意挑了京城最大的书阁,果不其然一找就找了个正着。
碰见之时,他这岳父正为着买前朝裕丰大师的石兰图与霍家二爷争得面红耳赤。
霍二爷是工部尚书霍秀的胞弟,四十好几,无官无职,成日里在坊间混着。不着五六的做派不像个酒色纨绔,倒像是一个懂点儿书画脑子不清醒的文人。周博雅坐在两人远一点的屏风后头冷眼瞧着,郭昌明吵不到一会儿就被驳得哑口无言。而后好似信服了店家的话,捧着石兰图满脸的惊叹。
周博雅离得不远,虚虚瞥一眼便知那是赝品。本是在一旁冷眼看着,却见店家不知说了什么,郭昌明顿时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就要掏银票买下来。
说实话他不想管,但一想看在小媳妇儿的份上,无奈地上去帮了一把。
避免花一大笔冤枉钱的郭昌明心中十分高兴,觉得自己这女婿挑的当真十分好完全忘了这婚事是捡漏,非要邀周博雅来于满楼坐坐。周博雅就是在找他,自然不会拒绝。
然而酒水一上桌,就成了这幅局面。
“博雅啊,你真是个好的!”郭昌明对这女婿的满意之情无以言表,正想着要多夸几句。可抬眼一对上女婿那令人心颤的脸,又一句话说不出。他憋半天,还是那一句,“真是个好的。小六遇上你是有福了……”
周博雅谦逊地笑笑,连说岳父谬赞了。
“今儿多亏你。”郭昌明亲自替他斟满,“咱们爷俩再干一杯。”
周博雅自然不会推脱,端起来便与他对饮。一杯酒下肚,周公子面不改色。鸦青的睫羽之下,眸色越发深沉黝黑,仙气的容颜逆着窗外霞光,平白生出几分鬼魅之意。郭昌明已然两颊染上薄红,醉眼朦胧的,似乎醉了神志。
长指在桌案上轻轻敲了几下,周公子趁机套话。
先是试探了几句,看看郭昌明对此事知不知情。若是也知情,那便别怪他下手太狠,波及他了。
郭昌明对周博雅这个女婿是一点儿戒心没有,问什么答什么。
周公子于是便问起了罂粟之事。
满满这事儿,他第一直觉是怀疑金氏和金家人,但转念一想,满满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姑娘并非嫡子,郭家子女众多,金氏没必要处心积虑害她。二来郭家怎么也算个大家族,便是内里规矩再乱,金氏在郭昌明的眼皮子底下害人,还一害就是几年,实在不合常理。总觉得此事,处处透露着诡异。
周博雅平素不太出手做什么,但一旦出手,那必定是一点余地不留。若不想伤及无辜,自然得查个清楚。
郭昌明晕晕乎乎的,半天没想起来罂粟是什么。
伏在桌上好一会儿才突然坐起身,醉醺醺的:“罂粟,阿芙蓉哦!”
“你看看,你看看,为父都糊涂了,竟然记不得这罂粟是什么。”他呵呵地笑,神情有些得意,“这种花源自西域,是也不是?听说盛开时刻绚烂多姿,十分夺目,我还没亲眼瞧过呢……嗝,该找个机会亲自瞧瞧……”
又问了几个问题,郭昌明竟是丁点儿不知情。
天色渐渐沉下来,有小二拿了火折子进来,悄无声息地点上了火烛。周博雅眉头深锁,沉思片刻后,亲自将醉酒的郭昌明送回郭府。
到了郭家,他也没进门,把人交给门房。
郭昌明浑浑噩噩的,不知想到了谁,嘴里一直在念叨一个名字,“芳菲”,嘀嘀咕咕地说对不住她。周博雅皱了皱眉,上了马车便命车夫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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