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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她恍似一直身在梦中,梦里的他那么温柔又那么肆意。待醒来,他的人早已不见,只有自己柔美的躯体遮掩在凌乱的衾被下。    她起身,拥着衾被轻轻抚摸被他吻过的肌肤,心底一阵阵悸动。    她想,他一定对自己十分的爱怜,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这般告诉自己的。    所以当天在御花园里,远远的看见他,她便跑过去唤他。那时候,她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名门淑女,不是什么宫妃,只是一个想扑入爱郎怀里的柔弱女子。    他有些奇怪的站住脚,看着她跑过来,眼神中带着些许惊讶,些许疑惑,可更多的却是一如昨夜的安静。    她一手拿着采来的小野花,一手提着裙子从小竹桥上跑过来,不想却被苍苔滑了脚,一捧的野花抛洒上天,落进了水里。    而自己原本已仰落在水面上的躯体突然被他抱住,贴水轻轻一旋,一霎间又回到岸上。    惊魂未定她却听到自己心里在大声喊:“他真的是神,是我的神!”    黄昏时她在琴台抚琴于他听,他安静的坐在旁边,稍时禁不住抬手抚弄她的秀发,与她流转的眼波轻轻一对,揽她在怀。    那时候她不明白为何他看自己的眼神总是那么的安静,他喜欢着自己,为何鲜少对自己笑,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在自己枕边呼出了另一个女子的名字。    “棠儿……棠儿……棠儿……”    他不停的唤,一直唤了十几声,唤到她彻底醒来,将双眸霍然睁大。    纵然当时初为人妇的她那么天真稚嫩,可还是想明白他的心里爱着一个叫“棠儿”的女子,此刻他在睡梦中是否是梦到与棠儿相会,才会禁不住叫出了她的名字?    她忽然觉得一阵空洞,一阵茫然,心间窒息一般的疼,在暗夜中咬着牙,任眼泪打湿了枕头。    早上她无精打采坐在妆镜前,见他已穿戴整齐,禁不住仰头问道:“皇上,谁是棠儿?”    他乍听之下颇有些吃惊,却不答话,转身欲去。    她起身,抓住他的衣袖,忍住心间的痛楚与惧怕,缓缓道:“昨晚,皇上在梦里一直叫着她的名字,叫了好久,臣妾想知道她究竟是谁。”    许是她哭红的双眼令他起了些许怜意,他回过头来,抬手抚摸她的脸,柔声道:“乖——”而后丝绸锦衣便从她手中抽落,转身而去。    这件事情以后,他对自己的疼爱并不曾减,可她却越来越明白,他看着自己的时候那安静的眼神究竟意味着什么——那种感觉,分明就像是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女子,看着那个棠儿。甚至寝榻上他温柔的缠绵,他迷醉的索求,都不是对她,而是对棠儿。    那天早上她实在再也忍受不了,抓着他的衣袖问他,“皇上,究竟谁是棠儿?你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    他恍似有些生气,轻抚一下她的秀发拂袖而去。    她怔住,突然上前打翻桌上的瓷盏,拿起破碎的瓷片狠狠划在自己手臂上,整条衣袖上登时鲜血淋漓,眼前一黑几乎昏倒在地。    他终于转过身,慌忙将她抱上床榻,“你这是做什么?”    好在他的声音虽有些恼怒,更多却是怜惜,还亲手替她止血,包扎伤口。    她依在他怀里泪落如雨,“此时此刻我才知道,原来皇上心里自始至终只有那个棠儿!那么多个夜,你看着我,心里却想着棠儿!你亲的不是我,要的不是我,你的手落在我的身上却像是在抚摸别的女人!那个女人就是棠儿!是你的棠儿!你告诉我她是谁,她究竟是谁!”    他似甚觉无奈,待将她的伤口包扎好,缓缓道:“若你真这么痛苦,朕可以以后都不再来了!”语毕便站起身。    她心胆欲裂,顾不得伤痛,双臂紧紧抱住他幽幽啼哭,“不要……不要……”    因为害怕失去,她说服自己继续当着棠儿的影子,有一天遇到了皇后,突然忍不住上前道:“臣妾一直奇怪,皇后娘娘这般貌美,为何却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原来皇上心里一直爱着另一个女子!”    而皇后似对她的话毫无兴趣,牵着自己漂亮的女儿安安静静自她身边走过去。    她接着道:“是棠儿!他每天晚上做梦都叫着棠儿的名字,皇后娘娘可认识那个棠儿?”    她转过身,却看见同样回过头来的皇后神色竟那般复杂,分不清是惊愕,是痛楚,还是难以置信,可偏偏没有一丝妒忌。    两人相对怔了半晌,小公主珠儿突然摇了摇皇后的衣袖,稚嫩的童音说道:“母后,棠儿不是你的名字么?”    一霎间头顶惊雷乍响,眉眼一抬,天边却是十里艳阳天。    后来,她才从别的宫娥嘴里听到他们的过往,知道他为何经常去若耶溪头,因为那里长着美丽的莲花,他总是想要采来送给棠儿做胭脂,尽管那些采到手的花一次也不曾送出过。    这也罢了,渐渐的,她开始看到,非但他心爱的女人不是她,他最疼爱的也不是她,而是那个长的像极了皇后的小公主珠儿。    整个皇宫里面,他似乎只有在面对珠儿的时候才会开心的笑,他那么的宠爱珠儿,就像她是天底下最珍贵的宝贝。    她痛苦到不停的伤害自己,被李贵妃知晓,这个在她眼里并不是很通透的女子守在她身边耐心的安慰她,告诉她自己身为天子的丈夫的点点滴滴。    李贵妃温柔地替她处理着伤口,“这世上有些东西比天底下最美丽的珠宝还要昂贵,那就是心爱男人的爱,那种他已经给了别人就不能再给你的爱。若你只是怀有一丝的奢求,他会怜你;可若你奢求得到而不停的伤害自己,他便会厌你。那种被心爱男人厌恶的感觉,绝对比现在要痛苦的多。你难道真的要让自己落到那种地步?”    见她依旧漠然,遂接着道:“其实你以为皇后又比我们幸福多少呢?两年了,皇上一次也没有踏足过蕊珠宫,那里真的很冷,比我住的冰泉宫还要冷……”    她瞧着李贵妃害怕的样子,禁不住嘴角轻牵泛出一丝笑意,俯身躺在衾被中珠泪涟涟,幽幽道:“我宁愿做那个住在冷宫里的女人,至少能够知道被心爱的男人爱着是怎样一种感觉?”    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桃花树下,淑妃绝美的容颜越来越沉郁,或许自己这一世注定已不会知道。    端详了她半晌,李贵妃突然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怪皇上将你当做皇后的影子,他或许不曾给你想要的爱,却足够怜你,所以你还是像当初一样那么的爱他。如今他又新纳了灵妃,你心里自然不快活。可你有没有感觉到,皇上看灵妃的样子连影子都不是,就好像……在看一个玩偶一样!我每看到一次,都会觉得不寒而栗。这个大街上捡回来的娘娘,只怕并不像旁人说的那样,一朝飞上枝头,天知道在她身上究竟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两人坐在这里闲话,全然不知在御花园里遭了李贵妃排揎的灵妃竟真去含风殿寻萧城璧。    彼时萧城璧正自批阅奏折,灵妃见了他的面也不行礼,径自道:“皇上,你是真心喜欢臣妾吗?”    萧城璧啼笑皆非,“你以为呢?”    灵妃秀眉一挑,“臣妾以为皇上并非真心喜欢臣妾!”    萧城璧愈觉好笑,“哦?”    灵妃冷冷道:“这皇宫里面加上臣妾以外,一共住着四个女人,不管是兰沼宫冰泉宫还是皇后娘娘的蕊珠宫,无一不是清灵秀逸华美绝伦,偏只臣妾所居的琅琊阁最为简陋普通,也只比宫娥住的地方强了一点而已。难道做皇上的女人,地位竟和贱婢差不多么?”  侍奉案前的李允面色登时大变,正待出声提醒灵妃慎言,身侧萧城璧却冷冷道:“说朕的女人是贱婢,岂不是在骂朕是贱奴么?”    李允“扑通”一声跪下,萧城璧随意挥一挥手,“去安排一下,既然灵妃娘娘不喜欢住在琅琊阁,宫里空着的宫殿那么多,娘娘看上哪一处也都随她。”    李允应下,灵妃却冷笑道:“别人挑剩下的才给臣妾,臣妾却也不稀罕。皇上若真有心,便为臣妾重新造一处宫殿,南海的沉香木为柱,玳瑁嵌梁,玉石铺地,珊瑚作床,宫内还要遍植奇花异草,比兰沼宫的泽兰还要香,比蕊珠宫的海棠还要美。臣妾说的这些,也不知皇上能否办到?”    语毕一双水眸瞪着萧城璧,等着他发怒将自己赶出去。    不想萧城璧只是低眉批奏折,连眼皮也不曾抬一下,淡淡道:“珊瑚玉石、翡翠玳瑁,朕国库里面多的是。幸好你不是让朕用废铜烂铁给你建一座宫殿,否则朕可要头疼了。”    之后皇宫里面大兴土木,接连数月自南海采来的各种奇花异草和珍贵沉香之木源源不断传送入宫。    蕊珠宫,待到海棠花零落如雨的季节。    听到外面的喧闹声,宫中的几名宫娥禁不住议论纷纷,大意是说想不到皇上竟然对灵妃宠爱如此,不惜劳民伤财从遥远的南海伐来沉香木为其建造宫殿。    彼时珠儿公主正由母亲陪着伏案习字,听了这些流言不自觉转头问道:“母后,外面一直这么吵,父皇究竟在做什么?”    洛瑾萱面色微微一变,半晌叹息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母后也不知道你父皇究竟在做什么!”    傍晚,含风殿长廊上。    流花漫天,萧城璧负手而行,淡淡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朕这个皇后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竟敢将朕与昏君相提并论!”    李允慌忙垂首替皇后说项,“皇上为政多年,素来体恤百姓,怎会是昏君?想来皇后娘娘也只是无心之语,皇上大可不必介怀。”    “是吗?”萧城璧微笑,“朕偏要介怀!她当着朕宝贝女儿的面骂朕是昏君,朕难道还要称她一声贤后么?摆驾蕊珠宫——朕要去看看,许久未见面的皇后究竟对朕有多少不满,也好知道,朕在她心里究竟昏庸到什么地步!”    漫天花雨零落,身后的宫人个个噤若寒蝉,没人敢再多劝一句,皆急匆匆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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