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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的面色瞬间冷了下来。    她坐在鸳鸯被间,衣衫松散,隐约看见纤细的锁骨,如瀑青丝铺散在床榻之间,五官明丽动人,实在是一副如画美景。    只是她眉心蹙着,嘴唇抿起,明显压着火。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丫鬟笑吟吟地把白布折好,收进袖中,朝谷雨一福:“还请少夫人快些,老夫人每日醒得早,夫人误了早茶就不好了。”    说罢她恭恭敬敬地退身向外。    谷雨扫了眼房中,只有朝华一个人满脸怒容地立着,除此之外再无一个下人。昨日万玉深在时,这房里人员齐备得很,等到只剩她一人,待遇便一落千丈。    她尊敬的婆婆,可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啊。    现在又叫一个小丫鬟,拿着那破布耀武扬威。    ……还真把她当病猫了?    谷雨冷笑一声,叫住那丫鬟:“慢着。”    丫鬟一僵,到底主仆有分,不敢装作没听见。她停下来,半回过身,笑着问:“少夫人有何吩咐?”    谷雨慢条斯理地掀开被子,坐到床沿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给我打水梳洗——我见这房中连着伺候的人也没有,若是就这副模样去请安,气到婆婆便不好了。”    这不是她院里的丫鬟,甚至很有可能是老夫人身边侍奉的,她此时使唤这丫鬟,几乎是直接把老夫人扔过来的钉子抛了回去。    那丫鬟也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这新来的少夫人一点惊慌之色都没有,寻常女子若是被人怀疑贞洁,早就着急忙慌自证清白了,可眼前这位不仅不慌,还很有底气的样子。    谷雨心中坦坦荡荡:他和万玉深又没圆房,当然没有落红。    只是为什么没圆房,这解释起来就有些麻烦了。    但要解释也应该向老夫人解释,万万轮不到一个丫鬟来颐指气使。谷雨纹丝不动地坐在床边,又笑了一声:“不愿意?”    丫鬟低下头,没出声。    谷雨心底冷笑,面上却笑得更柔媚:“我初来乍到,府上的规矩都不太懂得,也不知如何同人相处——要不等将军回来我问问他?”    丫鬟一听,脸顿时白了。    老夫人吩咐这些事时都刻意避开了老爷和将军。府上都知道,老爷是同意这门亲事的,之前家宴上还提过两次,言语间对那临川来的儿媳颇为盼望。    小将军太过冷峻,没人猜得透他在想什么,但人是他千里迢迢接回来的,亲也是心甘情愿结的,无论他对少夫人的感情如何,也轮不上她们做下人的指手画脚。    丫鬟心思几转,态度跟着变了变,立刻挽起袖子利落地打水伺候起来。    反倒是谷雨愣住了,没想到搬出万玉深会这么管用。    虽然她扛住了没怂,但到底知道新妇进门要讲规矩,默默加快了速度。朝华给她取了身鹅黄襦裙,谷雨想了想,还是换了身素色的,头上仅别了根银丝珠花簪,不施粉黛,清丽大方。    她匆匆赶到老夫人用早茶的堂屋,缓下略微急促的呼吸,又理了裙摆,压了压鬓发,然后才提起裙角越过门槛,走进了这将军府的深宅内院。    谷雨压着视线,规矩地没有四处乱看,余光里见着几个端端坐着的妇人,谷雨猜着应是万老将军的二房夫人何氏和她的女儿、儿媳。    从她进门,堂上寂静无声,没有一人言语。谷雨能感觉到头顶探究而挑剔的视线,带着沉沉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谷雨沉住气,恭恭敬敬行了大礼,跪在地上:“儿媳谷雨,给婆婆请安。”    她声音清亮,长相又好,穿一身素白的云纹月群,站在那里,像一朵亭亭而立的玉兰。    阮莹站在老夫人赵氏身后,死死盯住堂下那女子,她昨夜始终没合眼,一闭上眼就会想起这野女人躺在玉深哥哥身边,汲着他身上的热力。她光是想一想,就恨得无法入眠。    但没想到,这女人真的如此大胆,不干不净的身子也敢嫁给玉深哥哥。阮莹思及此,眼中又露出几分得意——玉深哥哥迟早会看到她,这个一直等着他、干干净净的阮莹。    谷雨说完,堂上又是一片沉默。    半晌后,她听见茶盖轻叩的声音,随后赵氏淡淡的声音传来:“这请的是什么安?午安?”    谷雨这时候才抬起眼,她仍跪在地上,身板却笔直地挺着,眼神明亮而澄澈,没有一丝惧意。    “儿媳请的是早安。”    二夫人一听,抿嘴笑了出来:“哟,这是置气呢?”    谷雨眼神动也未动,仍看向正座上的老夫人,而老夫人也在打量她,一时没有人搭理二夫人,顿时让她十分尴尬,嘴角的笑容也僵住了。    万老将军总共两房夫人,大夫人赵氏出身高贵,育有两子两女,长女乃当朝贵妃,长子乃一国之将,二子是京城闻名的才子,小女儿芳名在外,皆是人中龙凤。    而二夫人只是万老将军行军在外一不小心欠下的风流债,老将军做不来始乱终弃那一套,待回京时便带上了二夫人,填做了二房。二夫人膝下一子一女,儿子身体不好,病病殃殃,娶的媳妇是高门庶女。女儿长相随她,可惜脑子也随她。    两厢对比,实在差距过大,老夫人向来看不上这个外边带回来的野狐狸,对她也没什么好气。    但眼下,堂下跪着的那女子,比二夫人更不顺眼。    老夫人慢慢喝完了茶,把茶盏放到一旁的案上,“当”的一声。然后她拿起那块白布,随手挥了挥。    “不干不净的身子也敢嫁入我将门,”赵氏冷冷地看着她,“你好大的胆子!”    不干不净四个字,像带毒的银针,扎进谷雨耳朵里,她几乎是立刻就要炸了。    谷雨猛地垂下眼,深吸一口气,眼珠在眼皮下动了动,然后才睁开:“婆婆,我谷家虽然比不上将军府勋贵,但我父亲也曾官至正二品尚书。我谷家女子洁身自好,还请婆婆不要……”    她话没说完,赵氏手一扬,白布被扔了出来,轻轻飘飘地落下,盖到她的头上。    谷雨慢慢地把那块布扔下来,手指都在发抖。    小时候她是尚书府的千金,长大了她是知县府的千金,不管爹官做多大,全家人对她的娇宠始终如一。    她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    谷雨的手指绞住那块白布,鼻翼轻颤,某一瞬间甚至想算了,她不受这气!当她多爱嫁给你们将军呢?!    但父亲郁郁不得志多年,谷雨一想到他满眼的期待,胸口那股快要炸开的火就被强行浇灭,但余烬中生了烟,呛得她想哭。    “你若清清白白,这白布要怎么解释!”    这次开口的是万玉深那个表妹。    谷雨深吸口气,按住自己发抖的手腕。新婚初夜不侍奉夫君确实于行有愧,她是打算好好解释的。但就算她对万玉深没意思,他既是自己的夫君,就断然容不得别人肖想。    谷雨尽量平静道:“回禀婆婆,儿媳昨夜身子不适,夫君……体恤我,并未强求。”    这话一出,阮莹眼睛都红了。    “你撒谎!”    谷雨毫不退缩地看着她。    赵氏挥了挥手示意阮莹镇定,然后冷冷笑着看向谷雨:“你们房中之事我不欲多问,但事关我万家脸面,绝不是你一两句就能应付过去的。”    谷雨黑而亮的眼睛望着她,像只骄傲而美丽的鸟。    “看来是不服气,”赵氏看着她,“你的借口,勉强还能听听。但今天我得教教你,做我将门媳妇就要懂规矩——来人!”    谷雨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给我拖下去,到院子里跪着,跪到知错为止!”    家兵犹豫着从门外进来,谷雨听见耳边飞快地滚过一句“少夫人得罪”,然后便被人轻轻提起,押着走了出去。    家兵是听命于万玉深的,但将军不在,他们也不能违抗老夫人的命令。架着谷雨的两个家兵走得举步维艰,生怕将军回来找他们算账。    谷雨的膝盖戳在坚硬的石板上时才回过神。    她正对着堂屋,越过门看去,赵氏端着茶盏好整以暇地坐着,她身后的阮莹也一同看向这边,虽然面孔模糊不清,但谷雨能感受到她的得意。    谷雨方才就一直跪着,脆弱的膝盖已经发疼,这时候跪在石板上,痛感如同针扎,源源不断地透进骨缝。    她默默想:你们等着。    方才架着她的两个家兵对视一眼,一人悄悄顺着墙根出了府,随后骑上马一路狂奔向宫门。    事到如今,他只能将功补过,尽早把这事通知将军。    谷雨垂下眼,心里越委屈,脊背挺得越直。    然后在心里又默默加了一句:万玉深,你也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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