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迷糊了。 她被万玉深一路抱回屋,放到床沿上,始终呆呆的,没听明白他的话。 然后她看着万玉深从屋里翻出药箱,抱着走回到她身前,蹲下身去掀她的裙子。 “哎!”谷雨总算回神,连忙去按他的手,“干什么!” 万玉深无奈地抬眼看她:“上药。” “我、我自己来!”谷雨揪着自己的裙子不放手。 万玉深指着药箱里的瓶瓶罐罐,耐心问她:“知道这些都是什么吗?” 谷雨抿住嘴唇,湿发下素白的脸上,眼珠黑亮,无声望着他。 万玉深又没办法了,只好小心地去掰她手指,低声劝:“就给你上个药,然后自己把湿衣服换了。” 说完,他觉得自己语气有些硬,便又加了句:“乖。” 谷雨更迷糊了。 她嫁进来第一天就和婆婆关系紧张,还闹出罚跪这样的大事,结果万玉深告诉她要反抗,还一丝不苟地蹲在她身前要给她上药,还……莫名很温柔。 万玉深在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图谋,也不用做到这个地步吧? 她迷糊着,没留意手指被万玉深轻轻掰开,然后裙子一掀,露出下边的薄纱裤。 彤色轻纱下,两条笔直匀称的小腿半遮半掩,本是极美的景色,可那骨骼纤细的膝盖上盘踞着明显的青紫色,还渗着血丝,像两条丑陋的爬虫。 万玉深皱着眉,轻轻把她的纱裤推到膝盖以上,然后抿着嘴拧开一只瓷瓶,倒出些黄色液体在伤处。 液体甫一触碰到皮肤,谷雨就是一抖,狠狠咬住嘴唇,痛呼却还是逸了出来。 万玉深神色不变,手下动作却立刻停了,低声解释:“用这个先把伤处清理干净,然后再上药粉,好得快。” 可是太疼了。 那冰凉的液体如□□一般,带着灼烧痛感,像要把她的膝盖腐蚀掉。谷雨从小就怕疼,眼泪当即逼了出来,她抽着气,发着抖道:“没、事……好得慢就慢……” 万玉深摇摇头:“还会留疤。” 谷雨一愣,万玉深趁着她注意力转移,飞快地把药洒到另一边膝盖上。 这次谷雨再也忍不住,惨叫了一声,手指痉挛着想要抓住什么,忽然感觉自己手中塞进来一个东西,宽而厚。她下意识地用力掐住,等疼痛渐轻,她才反应过来,那是万玉深的手。 万玉深一只手递给她,一只手干脆利落地给她处理好伤口,洒上药粉。 谷雨讪讪地松开他的手。 灯光下,万玉深偏高的眉骨和直挺的鼻梁打下阴影,眼睛藏在光影间,看不清楚情绪。他为她绑绷带的手很修长,手背上露出几根青筋,骨节不像一般武将那样粗大,反而十分精致,执着什么时,让人觉得十分优雅。 谷雨出神地看了会儿,在心里问自己:他向着我的吗? 这念头刚起,就被谷雨自行否定了。 怎么可能呢?她想。 万玉深最后系好一边的绷带,轻轻放下她半干的纱裤,站起身:“去换衣服。” 谷雨抬起头看他:“我顶撞了老夫人。” 万玉深把她脸颊边的一缕发别到耳后:“嗯。” 谷雨耳尖抖了抖,咬住嘴唇,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 万玉深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在床边半跪下来,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在。” 谷雨眨着眼睛,莫名从这话里听出了更深的意思,他这一句道歉似乎不只为今天这一件事,好像含着某些遥远又深刻的意义。 万玉深和她平视着,低声道:“今后我会尽量在府上,家兵见你如我,我不在的时候,你叫他们。” 谷雨眨了眨眼:“噢。” “母亲那里,我去处理,”万玉深道,“你安心养伤。” 谷雨心里升起股说不清的感觉,正要说什么,门扉忽然被人叩响,下人在门外道:“将军,您书房有人候着。” 谷雨抬眼去看,见万玉深皱了皱眉,先低头看她,目光里写着询问。 谷雨立刻会意,下意识摆手:“我没事的,你去忙。” 万玉深还不放心,嘱咐道:“别沾水,少走路,叫下人扶着你。” “知道了知道了。” 万玉深一走,谷雨漫不经心的眼神忽然一变。 将军府进出向来严格,她记得自己小时候随父亲到府上拜会,还要先在门外等着通报,然后才能进来。 是什么人?可以直接入府,甚至直接候在将军书房里? 谷雨想起自己的任务,心口跳得快了些。 有没有可能……是宁亲王? 谷雨撑着床沿站起来,双脚刚一着地,腿顿时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她咬了咬牙,又想起万老夫人冷漠讥讽的脸和阮莹嫉妒的眼神,于是硬是扶着桌子椅子慢慢向外挪。 无论是与不是,她都要去看看,尽早找到证据,才能尽早离开这里。 她刚走到一半,门忽然又被人拍响了,这次传来一道宽厚温和的声音:“小雨?我是万伯父!” 谷雨一愣,听出这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的声音,顿时不敢再往前走了。 “是……公公?” 另一边,书房里。 万玉深坐在案后,静静看向座下之人。 那是个中年人,一身朴素的黑衣,身材敦实,看着纯良忠厚,但万玉深知道,这人轻功已臻雨不沾身之境,是京城之内罕见的高手。 “将军知道,近年来那位一直沉迷丹术,如今更是直接把方士接进宫中,朝夕相处,圣宠堪比嫔妃,几近疯魔——刚刚从宫中传来的消息,那姓郭的说自己就快炼成九转金丹,只差一味药材,便可制成那长生不老的仙药。” 万玉深心里记挂着别的事,随口问道:“什么药材?” 窗外雨声仍未歇,凄风苦雨,像是在哭诉什么。 中年人笑了笑,神情仍是温厚的,说出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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