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瑟瑟,姬玄抱臂坐在屋顶上,无聊地向空气中吹气。 她每用力呼出一口气,空中就变化出一个小物件,一朵花,一根草,一片叶子......一开始变出的东西还很正常,但越往后似乎是想不出要变什么来了,变出的东西就越来越离谱。 文清道人的胡子,青霄的尾巴毛,婳瑶仙子总偷偷吃的包子,还有......他的剑柄。 剑柄发着银色的光泽,当中隐隐刻着一个“姜”字,在空中沉默不语地漂浮。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像从前一样总是坐在长衡树下,枕着树干睡觉。 自己不在,恐怕也没有人会再去找他,看他练习剑法,蹭他做的饭了。 没想到对他的剑柄都已经如此熟悉。姬玄伸出手,想感受一下那温凉的触感,可还未碰到,那幻影就已消失,像是空气跳过手指。 除了他本人之外,谁也变不出这把剑。她也只能幻化出一个剑柄的虚影而已。 想起了这个事实的姬玄心里不知为何,欣慰了一些。除了她自己之外,也没人能变出她的东西。 虽然有时候,她还挺想在这世间留下一些东西的。 姬玄突然对天庭的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催动着法力吐气变幻出一个又一个的法宝。当然她也只是过过眼瘾,毕竟她现在孑然一身。而当她全盛的状态时,这些法宝对她也没有了意义。 屋内,小孩子又哭了起来,怎么也不肯睡觉。口里还嚷着:“外面有人在哮喘,娘亲快去救救他。” 妇人把孩子塞回床上,“瞎说什么,快睡觉。” ...... 姬玄感受着自己不多的法力,有些懊恼。她玩的一时开心,忘记了现在的法力本来就不多。这么弄了半天又消耗了许多。 所以那个岐山老祖到底来不来了?再过两个时辰天亮了,那黄鼠狼精被赵家发现,估计就要被剥皮了。 凡人供奉的往往只是一个名号,谁也不知道牌位下面的真身究竟是什么。受人供奉的精怪就算再法力高强,也不会再世人面前显露真身,这是一个习俗,也是一个忌讳。否则那黄鼠狼精也不会到半夜才敢偷偷摸摸地溜进来进食。 姬玄的记忆里,十万年前根本没有岐山这个地方,如果说有,那也是在久远到无法追溯的时候了。那个时候名为岐山的地界,根本不会有这样一个法力低微行恶猖狂的黄鼠狼,也不会有一个敢自称老祖的人。 名字相同,山却必不是当年那座山了。 姬玄等得无聊继续吹东西出来,空中的事物变化的越来越快,奇花异果,金银珠宝,佳肴珍馐,仙丹灵药,突然停止某个形象上,然后破碎开来消失无踪。 姬玄已经抬头看向某一方向。 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一股熟悉的力量在这个方向不远的地方升起,宛如隔世,又仿佛昨日重现。 虽然极其微小而且转瞬即逝,但也足够让姬玄无比重视,也足够惊讶。 这股力量......她的记忆里除了那个人,没有其他人选。 可自己当年封印天庭的时候,他明明在场,现在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姬玄毫不犹豫,立即向力量传来的方向赶去。 现在姬玄的法力还没恢复多少,因而她无法驾云腾飞或者移形变影,只能用一个普通人的方法——跑着过去。 以凡人的脚步,这些路程可能要走上一夜甚至更久,但她用上了法力,行路如风,时不时在空中纵跃,因此不大一会儿就到了那气息产生的城镇。 寻常神仙使用法力,除非刻意清理,否则必然会留下气息的残余,而令姬玄意外的是,她最初明明感觉到了气息的存在,可随着她越接近,那气息就越弱,等到她真正踏足于这个地界之时,那股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那个人已经离开这里很远,因此这里已经感受不到他的气息,第二种可能是那个人的法力消失了或者已经消耗干净,所以才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姬玄微微皱眉,脚步却丝毫不放慢,只是又给自己加了一个隐身咒,在这县镇里搜寻着。 与此同时,被姬玄认为冷血无情的岐山老祖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回仙镇。 “徒儿!”赵宅里阴风阵阵,褐发华袍的妇人看着黄鼠狼横在地上的身躯,咬牙切齿。 她本欲快点赶过来,但妖尊并不这么想。美酒当奉,娇姬在侧,他又颇有兴致地欣赏了两个节目,在岐山逛了一圈,这才赶过来。 只是已经晚了,伤她徒儿的宵小已经跑掉了。 玄袍男子立在一侧,也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这里确实曾有浓郁的法力施放痕迹,只是现在已经寻不到气息,可见那主人已经离开。 本来兴致勃勃地过来,看不到人,还是很失望的。 自己不过就是在岐山玩乐一会儿而已,这人真是没有耐心。要是自己,就在这里等着黄鼠狼精的同伙赶过来了,哪里会这么早就走掉。 “妖尊,那逃跑之人必定没走远,我只需一会就能将他擒回来,为我徒儿报仇。”岐山老祖看向玄袍男子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期待,她虽然自恃那宵小必定跑不出她的掌心,但若是有这位妖尊相助,自己定然事半功倍。 “那祝你成功。”玄袍男子丝毫没有相助的意思。 这个老黄鼠狼精修为短浅,看不出这里残余的法力痕迹经过掩饰,就真的以为自己能稳操胜券。他没兴趣参观这么蠢的妖做事。 “妖尊不在这里多留了?”岐山老祖有些失望。“不是有消息报告,回仙地界出了一些动静吗,我们可以趁此机会看一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玄袍男子不置可否:“你可在此查看,我去别处转转。”且不提那引起波动之人已经离开,这事情尚牵扯到天庭,他不想过深去究察。 虽然今天没能见面,但若是以后有缘......也未可知。 岐山老祖还不死心,刚要继续说些什么,突然见面前的妖尊目光一锐,周身法力鼓起,心中一凛,连忙闭嘴不敢再说话。 妖尊如此......恐怕是那边出了事情了。 看着原本悠闲惬意的妖尊匆匆离开,转瞬间身形不知道已去了几千几万里,岐山老祖暗暗抹了把汗。 接待妖尊果然是个难活。 不过今天种种事,大多还是要归咎于那个不知天高地后敢伤她徒儿的人,待她找到那人,定要将其剥皮抽骨,吃肉炼魂! 寒风刺耳,刮得漫天星辰摇摇欲坠。偏离人烟区的郊外,斥骂声夹杂在风声里远远传递。 “老头子,让你坏我们好事......” “给我打死他!” 吆喝声和踢打声中,一个老人的身影湮没在黑夜里,被一群地痞模样的男子包围着。突然一阵风起,所有男子都僵在了原地,眼珠慌张而惊恐地乱转。 姬玄缓下脚步,默默走近。 黑夜里虽然难以视人,但她还是能够看到这些人的样貌。 尤其是中间那个正被打骂的老头。 虽然模样陌生,那份脆弱和无助也很陌生,但是她却不会认错面前这个人是谁。 上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身环紫云,风雷阵阵,笑嘻嘻地问她:“长羲上仙,这是要去哪儿啊?” 他是知道答案的,法阵的乌云遮盖天际,只有他周身雷光隐隐,照亮眼底罕见的焦虑。 当时她想,原来有一天,风也会不安,雷也会忧虑,当他们所在乎的东西即将消失的时候。 姬玄开口唤道:“玄惊。” 被包裹在中间的老人轻颤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 那是一张苍老而伤痕累累的脸,混浊的双眼定定看着姬玄,像是惊讶,又像是怀疑。良久,展开了一个扯动淤青的笑容:“长羲上仙,好久不见。” 郊野的夜风很急,几个地痞横七竖八地躺在泥草里,被风吹得涕泗横流。前两天的时候一个算命先生说县里有仙气出现,叫他们这段时间夜晚不要出门,恐惹到仙家发怒。他们不仅嘲笑了一通还掀了人家的铺子,说他是脑袋不灵光的骗子。 现在想来,今天碰到的这个是神仙,那算命的先生也是个神仙!只有他们几个脑袋蒙了猪油,和从前一样出来惹事,结果被扒光了衣服扔在草地里,连根手指都动不了。 这片地方平时很少有人经过,就算有人来了,看到躺在这里的是他们,估计也不愿意帮忙。对自己的生平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地痞们再一次流下了绝望而悔恨的泪水。 小茅屋里的情况并没有比荒郊野地好多少,寒风钻着缝往屋里吹,油灯昏暗,四壁光秃。姬玄皱眉看着屋内,又望向老人。 玄惊喜欢金碧辉煌的宫殿,华丽的衣服,美丽的容貌,绝对不会住这样的房子,成为一个年迈的老人,还让自己被人打成这副样子。 老人似乎有些局促,屋子里只有一张破旧的椅子,他招呼姬玄坐下。 “发生了什么?”姬玄开门见山地问道。 她确实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这位曾经名彻九霄,威风凛凛的上神,被自己封印在九天之上的旧友,来到凡间,然后沦落到这副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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