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朱红在准备早饭,阿兰忽然蹦蹦跳跳地出现在她身边,面上带着小女儿的娇羞。 她对朱红说:“红姐,昨天晚上表哥跟我求婚了。” 朱红手里的一叠瓷碗“噼里啪啦”地摔了个稀碎。 像她的心一样。 “怎么回事?”胡渣男和老二应声而来,他们两人看着朱红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老二阴沉着脸说:“朱红,你是嫌最近我对你太好是不是?!三天不打,你那张贱皮就到处发痒是不是?!” 阿兰见状连忙解释:“二哥你别生气,是我跟红姐说话,红姐才不小心把碗摔了的。” 胡渣男对阿兰招招手:“阿兰你过来。” 待阿兰走到他身边,他对阿兰说:“阿兰你记着,往后别离这个女人太近,她身上脏。” 阿兰不解地嘟囔:“红姐看上去不脏啊。” 胡渣男牵着阿兰的手转身离开厨房,声音却仍能清晰地传进朱红的耳朵里:“她外面看上去还好,就是全脏到里面去了。总之你听表哥的,离她远远的。” 待他们两个走远了,老二推着轮椅进入厨房,他顺手拿起门边的扫帚,劈头盖脸地打在朱红身上。 似乎还不能解气,他又猛地打在朱红的腿弯处。 朱红一下子摔在地上,锋利的瓷片嵌进她的手掌、膝盖还有小腿。 她忍住了尖叫,却忍不住眼泪。 老二还在骂她:“你个臭婊*子,这几天老子对你好了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你天天摆个死样子给谁看?老子他妈跟你个婊*子一起睡觉,老子也憋屈的要死!要不是顾念旧情,老子早就把你剁碎了喂狗去了!” 到了这里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我又生气又心痛,我问林焱:“为什么她要这么委屈?她有那么多机会逃跑,有那么多机会离开那个魔窟,她为什么不这样做?” 林焱的目光变得深远悠长:“朱红也想问自己为什么。她为什么不识字,为什么身体这么弱,为什么干不了重活?但她更想问凭什么。凭什么她放出去的那些姑娘没有一个带人回来救她?她为她们挨了打、遭了虐,凭什么她们就能心安理得的回家?而阿兰又凭什么能干干净净的嫁人?天底下有那么多人,凭什么老天爷要将这些苦难加注在她一个人身上?她这一辈子没有哪一刻是为自己活过的,除了她自杀的那一天。” 那一天是阿兰结婚的日子。 那一天艳阳高照,蓝天白云。 胡渣男学着城里人办婚礼的样子包下了酒店的一个大厅。他穿着西服打着领带,人模人样。 阿兰一身纯白的婚纱,她挽着身边男人的胳膊,头纱遮住了她俏丽的面容。 朱红坐在最偏僻的桌子上。 她穿着火红的旗袍,抹着艳丽的口红,妖娆的身段勾住了周围所有男人的视线。 而她的视线则定在了阿兰身上。 真好,阿兰真美。 开席后,老二推着轮椅到她身边,咬牙切齿地对她说:“老子不是说不准你来吗,你穿这么妖想勾引谁?你个骚货赶紧给老子滚回去!” 朱红望着老二,忽然伸手抱住了他。 她在他耳边问:“这些年,你有没有哪一刻爱过我?” 老二觉得她肯定是疯了。 他强硬地推开她,压低声音说:“你吃错药了?你是什么货色你自己不知道?老子再不济也不会跟你这种脏货谈情爱!” “嗯,我知道了。” 她笑着点头,眼里有泪。 朱红从喜宴上出来。 她回家从床底下拿出那条自己最爱的白裙子。 那是几年前老二给她买的,她一次都没有穿过。 朱红卸了妆,换上白色的连衣裙,拿出她事先准备好的美工刀。 第一刀划下去的时候,她觉得有点疼。 望着自己手腕上流出来的鲜血,她忽然笑了:“我的血竟然还是红色的。” 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 朱红不觉得疼了,她的意识逐渐开始变得模糊。 随着生命一点一滴地流逝,她忽然想起了她流产的那天早晨。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肚子里有一团肉,渐渐、渐渐从她身体里滑了出来。 那是她的孩子,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为什么那时她没能和孩子一起死掉呢? 为什么没有人爱她呢? 为什么她要在这世上受这么多苦呢? 下辈子,下辈子,她一定要做一个像阿兰一样干净的女人…… 下辈子,下辈子,她一定要做一个真正的好人…… 下辈子,下辈子,她真的不想再这样辛苦了…… 窗外的天很蓝,云很白,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她要永远记住这一天。 这永远阴云密布的天空,终于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天放晴了。 伴随着美工刀落地的声音,朱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辈子,她终于解脱了。 说到这里,林焱的声音仍旧是淡淡的:“朱红以为死就是解脱,殊不知还有天地秩序在等着她。她在人间飘荡这十余年,每一天都在重复她自杀那天的情形。她手腕上的伤口被她自己反复切割,生前所有的遭遇每天都在她眼前回放,她永远也得不到解脱,这是老天对她放弃自己生命的惩罚,也是她在为自己犯过的错赎罪。” 他话音落下,仿佛给这个故事画上了句点。 我埋头哭的不能自已。 早上,我顶着一双肿的跟核桃一样的眼睛回到家里。 我妈给我开门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这是去上班了还是去哭丧了?!” 我不想说话,径直回到房间里锁上门。 我明明很困,可躺在床上却怎么样都睡不着。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的压抑让我有种想哭又哭不出声的憋闷感。 老胡在外边敲门问我:“桃桃啊,爸爸给你做了点你爱吃的拌面,你要不要出来吃一点啊?” 我没有作声。 过了一会,他又问:“桃桃呀,你要不想吃拌面爸爸带你上杨阿姨那吃馄饨好不好呀?” 我还是没有作声。 又过了一会,我的房门开了。 老胡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走了进来,我娘则站在门口够着脖子望着我,手里还拿着一大串钥匙。 老胡坐在我床边拍了拍我的背说:“桃桃,起来喝点热牛奶,暖暖胃,有助睡眠。” 我再也忍不住了,埋在枕头上就“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老胡被我的哭声吓坏了,他赶紧转头叫我娘:“老婆你快来看看桃桃这是怎么了!” 我娘三两步走进来,她掀开我的衣领瞧了瞧我的后颈,然后在我脑后敲了两下。 “没事,哭脱了,休息一会就好。” 真奇怪,在她不轻不重地敲了我两下之后,我心中那些压抑的情绪一时间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 还不等我细想,汹涌的困意便涌上了我的大脑。 迷迷糊糊地我只感觉老胡给我翻了个身,又给我盖上了被子。 柔软的毛巾将我脸上的湿意拭去,有只温暖的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好像是我妈。 待听见关门声后,我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等我睁眼,已经晚上九点了。 我睡眼迷蒙地从房间里出来,竟然看见林焱坐在我们家客厅里。 “你怎么在这?” 他抿嘴看着我,好像是在笑:“哟,猪妹的起床造型这么独特?” 我一愣,随后便意识过来我刚睡醒的模样确实挺惨不忍睹的。 我飞快地跑进厕所里,忽然听见外面老胡在跟林焱说:“我们家桃桃大大咧咧惯了,平时收拾干净的时候还有个小姑娘的模样,这会不修边幅的样子我这个当爸的都看不下去了。让林老板看笑话了!” 我脚底一滑差点摔死在厕所里。 这是我亲爸吗? 等我洗漱完毕之后,林焱已经准备走了。 我连忙叫住他:“诶,你等等我!” 我三两下换好衣服,在桌上胡乱抓了个苹果塞进嘴里,不顾身后老胡的呼喊,推着林焱出了门。 出门后林焱才说他今天没有开车! 我不悦:“你没开车为什么要来我家,还要我跟你一起走?!” 林焱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好像是你要我等着你一块走的吧?!” “哦,是吗?”我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样。正好有一辆空车正向我们这驶来,我赶紧伸手拦住,“算了算了,今天我请你坐车吧。” “请我?我听你妈说,你全身上下加起来都不超过20块钱。从这打车去浦园区少说要80吧,你拿什么请我?”林焱把我的底摸的很透彻。 我打开车门坐了上去,对林焱翻了个白眼:“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 路上,我问林焱:“昨天那个故事还有后续吗?朱红死了,老二和阿兰他们怎么样了?” 林焱望着车窗外的夜空淡淡说:“天命轮回,因果报应,谁都逃不过。” 他这么说了,我猜老二也没有逍遥法外。 但是阿兰呢? 那么干净的姑娘,如果知道自己嫁的是个人渣,她会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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