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头一件事自然是换了衣服去见过纪王爷,见他与梅姨两人情深意切,又逗弄了一会李昀,心里还在纠结到底去还是不去。可是宋煜说的没错,她若不去,坏的是温家的名声。 “绿翘,一会你不用跟着,换了我的衣裳,万一有什么事你就扮作我睡觉,明白了?” “可是郡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李昭安慰她,“有世子在,想必不会出事的,你只要替我隐瞒我不在府中这件事就行了。” 绿翘思来想去,点头答应了,两人身量相当,换了李昭的衣服躺在床上,旁人难以辨认,李昭又换上了男装,穿过晴风院就是那道围墙,不知宋煜还在不在外面等着她。 “明台兄?你还在吗?” 围墙外头没一会就传来宋煜清亮的声音,“郡主,我在,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没有没有,我这就上去。”李昭瞥见一旁的梯子,搬来靠紧了围墙,视死如归地爬了上去。宋煜看见围墙里慢慢探出半个脑袋,紧接着又是半截身子,李昭吃力爬上围墙,却为难了,蹲在墙头瑟瑟发抖地看着下面的宋煜,“明台兄,我怎么下去呀。” 宋煜忍住笑,朝着围墙上的李昭张开手臂,“你若信得过我,就跳下来。” 李昭险些哭出来,趴在墙头小心翼翼地问他,“倘若我信不过呢?” “那就在上面呆着吧。”宋煜说罢竟然作势要走,李昭急了,“明台兄!我跳!我跳!” 宋煜这才满意地回到围墙底下,张开双手鼓励她跳下来,“你再不跳,就只能待在上面明早等人来救你了。” 李昭一闭眼,一咬牙,松开扒拉着围墙的双手往下一跃,掉进了宋煜怀中,宋煜接住这突如其来的温香软玉,没想到李昭看着瘦弱,分量却不轻。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李昭连忙松开攀着对方脖子的手臂,待双脚落地,听见宋煜在头顶嘲笑道,“郡主饭量如何?”李昭心知他在嘲笑自己,不想搭理他,方才与他靠的太近如今还有些气息不稳,理了理方才被压皱的衣袍,“明台兄,咱们走吧,别让美人久等。”说着就自己率先走出去了。 “你的小侍卫呢?”走了许久,忽然发现宋煜身边那位总是冷着脸的白面小侍卫不知所踪了。 “我把他遣回去了,放心,我一人也能保你周全。”宋煜漫不经心的与李昭并肩而行,李昭需得仰着脑袋才能同他说上话。 “哦,我就是瞧着他怪讨人喜欢的,所以问问。” “哦?你既然喜欢,送你如何?” “啊?”李昭一惊,“其实我并不缺侍卫。而且.....而且你都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 “哈哈,即使他愿意,我也不允许,郡主,到了。”李昭才意识到,这人又是在逗自己,今后他说的话再信一分就是猪。 莫愁湖上桨声灯影,春夜暖风吹在湖面上泛起阵阵波纹,李昭从来没有夜游过此处,仿佛与平日里又是另一番景致。“明台兄,是不是不枉此行啊?”宋煜含笑拍了拍她的头顶,湖面上聂裳的画舫已经等候多时,飘荡在湖面上,二人相视一眼抬脚走向画舫。 聂裳今夜显然是盛装出席,李昭身为女子也甚觉惊艳,转眼去看身边的宋煜,倒是十分平静。 “温公子,宋世子。聂裳今夜能与二位共游莫愁湖,实为三生有幸。” “姑娘言重了,能得姑娘青睐,是在下的荣幸才对。”李昭见宋煜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聂裳。可聂裳志不在她,夹在两人中间,觉得很是心累。 船夫泛起画舫,逐渐向湖心游去,宋煜懒洋洋的靠在画舫墙上,无论聂裳抛出什么话头他都有法子推向李昭,李昭原本也是费心周旋,言语间却发现聂裳对画确实颇有心得,绝不是一知半解的程度。 话意阑珊,聂裳叫侍女捧来她的琴,琴身流畅,形制浑厚,聂裳细长晶莹的手指缓缓拂过琴身,眼神好似抚摸心爱之人般的痴迷,“此琴名九霄环佩,乃是上古名琴,聂裳有幸得此圣物,实在是平生一大幸事。” 宋煜看着那琴神色才有些变化,待聂裳抬手撩弦,清澈的琴音响彻湖面,莫愁湖月色下泛起波澜,琴声显得无比静谧。或许正如宋煜所说,琴棋书画,聂裳无一不通,却也无一精通,李昭原本是信的,因为人的精力有限,聂裳又还如此年轻,果真要她在所有事情上都有不浅的造诣确实很难。 可是方才她与李昭探讨古画,以及此时从她指尖流泻的琴声,都不是假的,李昭不禁有些困惑,眼前这宛若天人的美丽少女,莫非果真是个天才。可是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落入风尘? 李昭忍不住好奇,刚想要开口询问,就被宋煜打断,“温兄,夜已经深了,你再不回去恐怕家人要担心,不如叫聂姑娘靠岸吧。” 聂裳的琴声戛然而止,浅浅一笑,“也罢,靠岸吧。”说完从琴底抽出一支画卷,双手递给李昭,“温公子的画,还请收回,此画不属于我,聂裳无福消受。” 李昭接过画卷,看聂裳神色没有什么异常,只当她觉得这画没有什么价值,所以不要。两人没有久留,船一靠岸 ,宋煜便催促着李昭上岸,李昭匆忙与聂裳告了个别,就被宋煜抓住手臂带上了湖边的草地。“聂姑娘,夜深湖凉,你也一道回吧。” 聂裳微笑着拒绝了李昭,“月色正好,聂裳还想再赏一会。温公子,你我志趣相投,后会有期。” 李昭看着她的笑容,愣愣地道,“后会有期。” 聂裳的画舫重新漂向湖中心,逐渐远去。“明台兄,你方才为何急于离开。”宋煜的不耐烦有些明显,李昭都能轻易地看出来,聂裳又怎么会感觉不到。 “不为什么,湖上风大,吹得我头疼。”宋煜想着聂裳的那把九霄环佩,若他记得没错,九霄环佩原本是宫里的东西,聂裳又是怎么得来的。他一向觉得聂裳来头古怪,这背后恐怕另有其人,宋煜轻易查不出头绪,聂裳别有用心,他却是能感受到的,她究竟是冲着自己来,还是李昭呢? “明台兄,你太过分了,身为女子,我都觉得你做的不妥。” 李昭竟然指责起自己来,宋煜笑出了声,“我又是哪里不妥了?” “你对聂姑娘,太没有风度。” “怎么,难不成世人都该对她众星捧月?我又不图她什么,没有这个闲情逸致来讨好她。” “那也.......”李昭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反驳,竟然还觉得他在美色面前确实有些刚正不阿。手里的画卷被细心地套上了锦绸画套,见李昭愣愣地盯着手里的画出神,宋煜道,“这上头有我的题字,千金难换,你要好生收着。” 李昭不屑,“这上头还有我的画呢,万金难求,送你了。”说罢把画递到宋煜跟前。 眼前的人忽然粲然一笑,湖面的月光映在他脸上,“你已经送过我一幅了,不能贪得无厌,上头的诗,算是我的回礼,郡主收下吧。” 春日昭昭。 李昭想起那句诗,不知他是怎么想到的,想要谢他又说不出口。 “明台兄。” 宋煜停住脚步,回过头询问的眼神看着李昭。 “先前.....对你有些偏见,今日觉得你甚好。” 宋煜挑了挑眉,“郡主对我有什么偏见?” 李昭笑了起来,“既然是偏见就不说了,总之,谢谢你今天带我出来。”耳边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悦耳铃声,李昭四处找寻,原来是卖风铃的小贩收摊路过两人身边,身后的一串风铃在夜风里叮当作响。 “真好听。” “喜欢么?”宋煜含笑看着她。李昭点点头,遗憾地看着小贩走远,刚才应该上去买一串的。 将李昭送回纪王府。少女穿着不那么贴身的宽袖长袍,站在月色的围墙上冲他一笑,宋煜的心软了一刹那,就像三年前,看着那少女风雪中充满了恐惧的清澈双眼,就那样不管不顾的护住她。到如今,却是个白眼狼,反倒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纪王府围墙内梨花纷飞,飘到墙外,落在宋煜肩头。月色下的围墙上空无一人,宋煜从回忆里醒过神,才踏着满地月华慢悠悠地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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