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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罗王子初到京都,便大张旗鼓地搜罗年轻貌美的婢女,说起这件事,乃是因为李昭去探望薛白砚途中遇到跋扈的新罗人,害的她的车马也不得不避让,更别说街上被冲撞的行人及摊贩了。    “这可真奇了,一个小小的藩属国,前来进贡也敢如此跋扈。不知陛下知道了作何想。”    薛白砚优雅地嗑着瓜子,从上回的事情后,侯夫人受了惊吓已经许久没找过她的麻烦,因而她日子还算自在,“陛下知道也没法子,我听锦时说,这回来的是新罗王子,是指望着与大魏结亲才来的,这些年陛下年迈,若起争端恐怕无暇顾及,若能以和亲来安抚对方,想必陛下也是愿意的。”    “可是......我朝不是向来不主张和亲吗?”    “那是以前,如今陛下年迈,性子难免不如年轻时刚强,战乱之事,能避则避,左不过推一个宗亲之女封个公主的名头送出去了事。”    李昭默默地不说话,想起周叙之的事情便开口问了一句,原以为薛白砚是不会知道这些事情的,没想到她竟告诉李昭,“这你不用担心,我听锦时说,宋都统收了他在麾下做事,这次新罗王子的安保事宜,悉数交给他了,倘若这件事过去能得到陛下的赏识,他也能早些挑起周侯府的梁子。”    李昭听说安排了这事情的人是宋煜,便缄口不再多问了,他可真是大忙人,忙到一点他的消息也没有。    “薛姐姐,再过几日暑气逼人,我打算带着绿翘去城外的别馆消暑,往年咱们都是一起去的,去年因为你刚嫁人,咱们没能同去,这次一定别在推辞了。”    薛白砚没什么顾忌了,“好,待我与锦时商量了,他若没有意见,我便与你同去。”    李昭一时高兴起来,两人难得见面,又将称心的事情与她说了,薛白砚也是十分唏嘘,“我还常常叹息自己命薄,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等骇人之事。倒是周小侯爷,叫人刮目。”    李昭不屑道,“刮目什么,他还不就是那副吊儿郎当样子,他若早上进些,像徐大哥一样去宫里谋个差事,也不至于叫家里人管东管西。你知不知道,他前些日子把李丞相的老来子给打了,被关了好几日,若不是那孩子在我那里,没了周叙之庇护,她还有命可活吗?就是在我那里,带她出去一趟还被那表小姐撞见要拖回去打死呢。”    薛白砚看她怒气上涌,便安抚她,“好了好了,你就是这样,冷面热心肠,旁人的事情,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倒把自己给气坏了,周叙之也是个混账,这种事也来找你。”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别院消暑的事情,确定了时日,李昭方欢喜地离开。    马车忽然停在喧闹的集市上,外头人声喧哗,李昭在马车里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绿翘扶稳了李昭,气呼呼地出去质问马夫。    “怎么了,外面什么事?”    绿翘红扑扑着脸回来告诉李昭,“是宋世子在外面。”    “哦?”李昭诧异,也循着人声掀开车帘望出去,骑在马上睥睨众人的贵介公子,不是檀郎美玉又是谁。此时节海棠开败,落花满地,风乍起,吹起一地落红,李昭恍恍惚惚瞧见他看向这里,这回没再躲进车里大大方方仍由他看,可对方却撇开了眼。    李昭看他似乎是在教训什么人,那些人奇装异服,不像魏人,想必是来进贡的新罗人,这帮人行事张狂,无人敢管,又是宋煜出了这个头,李昭替他捏了把汗。    新罗人被宋煜的属下押送回去,他自己却没有跟着一起走,打马来到李昭跟前,俯下身子与她对视上,“郡主可有受惊?”    李昭道,“不曾,那些人毕竟是来进贡的,宋都统.....岂不是得罪了新罗王子?”    宋煜嗤笑,“管他什么王子,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撒野,就别想安然无恙的回去。”又看了一眼李昭,柔声道,“我送郡主回去吧。”    李昭低低地“恩”了一声,缩回马车里,与他的马并驾而行。终于还是忍不住,在车里出声问道,“世子近来忙些什么呢?”    只听得宋煜在外头轻笑一声,随后答道,“是,我答应了你带你出去,只因这几日太忙,不过,我可没忘。”李昭光是在车里就脸一红,刚想反驳,可是岂不又中他下怀,于是闭了嘴,安静地待在车里不再理会他。    本来这段路程,纪王府早就该到了,马车却迟迟不停下,李昭忍不住遣绿翘出去看,绿翘一看,叫了出来,“这都出城了!你是怎么走的?”听见她责怪车夫,李昭叫停,探出半个身子,远处可以看到上次夜游的莫愁湖,宋煜得意的看着她笑,李昭便知道是他故意的,“你又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宋煜下了马,“上回说了,有个好去处,一直想带你去,可惜上回你在气头上,不愿意跟我走,这回我只有把你骗到这儿了。”    李昭不得不下马车,宋煜在下头接着,拦腰一抱,被他稳稳抱下马车,绿翘脸一红看向了别处。宋煜狡黠一笑,翻身上马,又弯下腰去,抱着李昭的腰轻而易举带她坐在马前,李昭尚未回神,已经被他圈在怀中,怒道,“你又是做什么?”    宋煜还没回答她,一拍马背,胯~下骏马登时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徒留绿翘在后头目瞪口呆,那马夫最先缓过神来,问道,“绿翘姑娘,咱们这是等还是不等啊?”    “废话,当然是等着了,一会郡主怎么回去?”    李昭被他圈在怀里,疾风扑面,宋煜骑着马绕过偌大的莫愁湖,直奔湖外青山而去。青山隐隐,绿水迢迢,李昭一张口便被灌了满嘴的风,猛烈咳嗽起来,宋煜一手勒住马缰,一只手伸到她脸上捂住她的口鼻,“休要说话。”    “可是,明台,我们去哪里?”    宋煜带着她一路上山,穿过林中小道,道上开满了夹竹桃,红白相依,一晃过去连成一片,越往上越寒冷,连夹竹桃都不见了,宋煜才勒停了马。李昭松了口气,拿下他敷在自己脸上的手掌,掌心满是她呼吸的水气。    “看。”    李昭抬头,不远处的山头与天相衔接处一片海棠开的甚好,想到城中海棠已经谢了满地芳菲,此处海棠犹盛,大约是因为山中气候寒冷所致。    “城中的海棠已经谢了,没什么好看,原本早些带你来,这里开得正好,因缓了这几日,也有些谢了,若是不把你骗来,可就要明年才能看了。”    一阵风吹过,李昭打了个冷颤,宋煜先行下马,朝李昭张开手臂,李昭便顺势由他抱下了马。宋煜解了外衣把李昭裹得严严实实,“山上冷,把你冻病可是我的过错了。”    裹在他的衣裳里,鼻尖都萦绕着他身上的气味,李昭忍不住狠吸一口。宋煜却只当她是冷的,带着她走向那片海棠,未至花深处,已闻香气浓郁,这片海棠原来是栽在悬崖边,举目四望,莫愁湖似乎就在脚下,远处的京都城,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悉数收入眼底。    “原来京都只有这么点大,可怜城中人困在此处,不知外头的天地广阔。”    宋煜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郡主,何来这样的感慨啊?”    李昭一笑,“你见过豫州绵延无际的雪原吗?”    宋煜答,“见过。”    “那你见过西疆荒芜的大漠孤烟吗?”    宋煜答,“也见过。”    “既然如此,明台必然不会再留恋京都的繁华春景了。”    宋煜笑着将她拉回身侧,以防她脚下一滑掉下去。“豫州有豫州的好,京都却也有京都的妙处,郡主何必厚此薄彼呢。”    李昭笑道,眼睛却看向远处,眼中有些迷离,“大约,记忆中的东西总要比眼前的好一些吧。”    宋煜动容,“你过得不开心吗?”    李昭却看向他,“什么叫开心?锦衣玉食吗?众人仰望吗?这些世子也都拥有,可是你会因为这个而开心吗?”    宋煜忍不住出声讥笑,“你这姑娘,尽想些什么东西,可真是富贵病,锦衣玉食尚且过得不快活,那西疆的穷苦百姓又该如何?不必说西疆,哪怕是踏出你所在的圈子,去京都城外看一眼,也就不会如此无病呻吟了。”    李昭瞪向他,感情在他眼里自己是个伤春悲秋无病呻吟的女娃,且是得了富贵病。宋煜继续道,“咱们生来就比旁人幸运数百倍,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东西,咱们触手可及。这么说吧,昭昭,我不会因为我所拥有的东西而自喜,也不会因为失去它而难过,可是也不用因为这些生出许多感慨来,我刚进军营的时候,尚且会因为容貌生的太好,又因为身份使人畏惧我,而不肯真心待我,可是这些东西,绝不是因为你的身份限制了你,你的想法我都有过,可是现在,倒看淡了许多。”    李昭仰头看着他的侧面,他眼中闪烁的细碎光芒,如同星河,如同灯火,身后数千海棠共艳,不及此人半分眉目。这世间,怎会有如此一个宋明台。    宋煜回头看向李昭,笑道,“所以啊,看淡。你就开心多了。”李昭觉得他一颦一笑都在勾引自己,自己的心思在他眼里可笑得不值一提,那么自己呢,也如同脚下的莫愁湖中一粒沙子,或是远处京都城一盏灯火?宋煜的眼神逐渐变得暧昧,像蕴了一层水雾。    “现在呢?觉得哪个更好?”    李昭点头,“眼前的最好。”    宋煜欣慰地摸了摸她头顶被吹乱的头发,“不错,这样想才对。”    李昭鼓起勇气,对着宋煜问道,“明台为什么待我好呢?虽然我可能有些自作多情,可是你专门去寻风铃,又叫人送我杏花,还特地的把我带到这里,我想,我想你不至于待你所有的妹妹都这么好,所以,所以我是不是,有些不一样?”    眼前的少女眼中带着光,映着他身后的三千海棠,她的声音在崖上的风里被吹到远处,她那么认真,鼓足了勇气才问出这番话,宋煜由衷地想温柔待她。    “因为。”    李昭竖起了耳朵,山风忽起,呼啸着把落地的海棠吹到面上,宋煜轻轻替她拂掉,“因为希望你开心,永远都这么开心。”    这答案不能算不好,却并不是李昭想听的。可是李昭的所有勇气都只够支撑她问到这里了,他不说下去,她也不会再追问,想来凡事都该慢慢的来,哪能寄希望于一蹴而就呢。    这个答案李昭觉得还算满意,两人趁着天黑前下山。    这一回,可不必再翻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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