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三爷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缓了过来,却还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鸾丫头,你告诉三叔,是哪个嘴碎的在背后乱嚼舌根!” 姜鸾摇了摇头,淡淡的道,“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姜三爷却是不信,疑惑的问。 他和齐家小妾的事情,要是没有人说,姜鸾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怎么会知道? “三叔,我说了不知道。”姜鸾似乎有些不悦,她落下这话,便准备转身离开。 姜三爷却不肯就这么放过姜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他估摸着姜鸾是为了齐家的哪个手帕交,这才不肯说出那人来,便猜测着问,“可是齐家四娘?” 姜鸾听着昔日闺蜜的名字被点出,眉头顿时一皱,“三叔,琼姐姐婚期就在四月,她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会朝外说这种事情!” “既然不是四娘,那就是六娘咯。”姜三爷把姜鸾交好的几位姑娘在心里转了个遍,“又或者董家的二小姐?” 董家就在齐府对街,要是有谁无意间瞧见,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姜鸾前头还忍得住,此刻听闻董家二小姐的名字,却是不禁冷笑,“娘亲都不知道阿鸾和董家二小姐交好,三叔倒是对我了解得很。” 姜三爷一噎,他一直被姜霁兰叮嘱着注意姜鸾和姜莺的一举一动,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可身为叔父,就算是关心侄女,这般关心也确实过了头。 他抬眼去看姜鸾,见她面上已然有了一层怒意,思绪转了转,遂又软了口气,嬉皮笑脸的凑上前去,“阿鸾,我可是你亲三叔!你不能为了外人,什么都不讲,藏着掖着尽哄你三叔玩。” 姜鸾冷哼一声,不欲再给他什么好脸色,垂下眼帘,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您怎么不想想,我要是真想瞒您,何必把这事儿给说出来。” 姜三爷尴尬一笑,还真是,今日姜鸾若是不说,他少说不得又要半夜翻墙进齐府。 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与齐家小妾偷情确实刺激,但要是被齐府捉奸在床,那可就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了。 姜三爷还欲再问,姜鸾的脸色已然冷了下来,“三叔与其在这儿乱猜,倒是不如仔细想想,你平日里喝多了,可曾跟哪些人说过这些事情。” 姜三爷猛地一拍大腿,他怎么就忘了经常混在一起互相吹嘘自己又勾搭上哪家媳妇儿的狐朋狗友。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都知道的道理,难道您还不懂?”姜鸾的表情有些不耐,她对着姜莺还能装上一装,但对着姜三爷这般无耻的,却是装都装不出来。 他的那些丑恶行径,早就在前世,将自己身为晚辈的敬重抹消得一干二净。 “三叔早些回去吧,阿鸾今日累了,想要回房歇着了。”姜鸾说完这话,便径直拉着身后的红芍走了,全然不听身后姜三爷的呼唤。 直至走远,确保不会被姜三爷听到自己的声音,姜鸾这才松开红芍的手,回头看向姜三爷的背影,眼底尽是厌恶,“真是恬不知耻。” 前世闹了那么一场,姜家颜面尽失,父亲的仕途也有所影响。姜鸾若不是为了姜家着想,也不想这么早将手里握着的姜三爷把柄给丢出来。 毕竟姜三爷是姜霁兰的同胞亲弟,他们俩的利益才是真正的息息相关。要想对付姜霁兰,万不能放过与她一道狼狈为奸的姜三爷。 可是姜鸾并不后悔,前世的自己便愧对绿棠,这一世,明知是火坑,又怎么能将红芍送过去。 ##### 眼瞧着姑娘自己径直回了院子,绿棠连忙挽着红芍快步跟上。 两人脚步都不慢,偏偏今日怎么也赶不上姜鸾,绿棠和红芍在门前对视一眼,心道姑娘这是生气了。 小心翼翼的掀开门帘,只见着姜鸾一言不发地倚坐在黄梨木的贵妃榻上,翻看手里的话本。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但是身边的小丫鬟们来来往往,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做丫鬟的都有种特别的技能,无论主子高兴与否,至少都能猜个七八分。今日姜鸾回来,怒意摆在脸上,谁敢出声去做出气筒。 绿棠眼尖,看到地毯上有一滩水渍,猜测是哪个小丫鬟手滑把水给打翻了。连忙轻推了一把旁边还有些发愣的红芍,让她去倒茶,自己则快步上前,一下一下地清理地面。 红芍找了只渔翁戏荷杯,去泡了益补心脾的龙眼冰糖茶。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杯盏放上茶盘,端着茶盘走了多来。 平日里她做这些得心应手,今日却不知怎么,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杯子没从茶盘上掉下去,但是却将杯盏里的茶汤泼出去了大半。 她看着茶汤泼在了地毯上,连忙慌乱的用袖子去擦。可是茶水很快地沁了进去,落下一块深色的痕迹。 姜鸾听见动静,眉头微蹙。她将手里的话本一合,搁于案上,方才问道,“红芍,你是怎么回事?” 红芍微微一惊,姑娘的声音带了斥责。 虽然主仆有别,但她自小和姑娘一起长大,姜鸾对着她最为亲热,训斥更是不曾有过,现在又是为何? 姜鸾见红芍发愣,脸色更是一沉,挥了挥手,将里屋的丫鬟全部支了出去,只留红芍和绿棠。 烛光微微摇曳,映在姜鸾的面上。屋内静谧无声,只余下三人细密绵软的呼吸声,有些安静地可怕。 良久,姜鸾终于坐直了身子,她的眼帘微垂,声音淡淡,让人不察她的情绪,“红芍,你跟我说实话,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姑娘,我哪儿想得了那么多……”红芍明白过来姑娘指的是何事,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不停的扭着手里的帕子,说话也支支吾吾的。 姜鸾眸色一沉,却是一掌重重的拍在案上,案上的话本震了一震,也将红芍吓了一跳。 “红芍,有些话我只说一次。你若是愿意去给三叔当妾,我不拦着,以后见面还会尊你一声红姨娘。” “但是,你若是做了妾,那这辈子就只是个妾。你的儿子再出息也是庶子,你的女儿更是主母眼里一文不值的庶女。”姜鸾的语气冷淡,她再抬眼,那双黑眸中已然带了冷意,像是寒夜扫过的秋风,让红芍背脊一颤。 “就像今日,我算计二姐,打压阿湘阿淇,这些都只有一个原因。”姜鸾平静的抬头,她的声音并不高,却一声一声砸在了红芍的心上,“因为她们是庶,而我,是嫡。” “红芍,你明白了吗?”姜鸾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恰恰说进了红芍的心窝,戳得她生疼。 红芍面色惨白,身子晃了晃,终是支撑不住,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 姜鸾重新端起手边仅剩半盏茶水的渔翁戏荷杯,抿了一口,看着红芍伏跪在地,身子微微地颤抖,这才让绿棠扶着红芍站起身来。 “让奶娘把你带回家去避两天吧,三叔那性子,只要过了这阵子新鲜劲儿,就把你忘在脑后了。”姜鸾淡淡的道,说着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出去。 绿棠见姜鸾面有倦意,轻手轻脚的将地上的红芍搀扶起来,送到了奶娘的房里,又好生劝慰了两句,这才赶回姜鸾的屋子。 今夜是她当值,绿棠想着今日发生的一遭遭事儿,觉着姑娘定也累了,便走上前去替姜鸾解扣宽衣。 想着想着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姑娘,您何必这样吓红芍呢。” 她的话语里带着些无奈,却是没有任何的怨怼。 姜鸾本将手张开,方便绿棠替她解下外面的那件白紫相间的外衣,现下却面色一动,将手放下,“什么意思?” 绿棠的样子,似乎是看出来了什么。 “姑娘的性子,奴婢还不知道?”绿棠轻笑,“我知姑娘是为了红芍好,这才吓唬她,想要断了她给三老爷当妾的念头。” 姜鸾面色终于好转,转身正对着绿棠,“为什么这样说?” 绿棠将手里的衣服叠好,挂到了旁边的紫檀木衣架上去,这才启声解释道,“嫡庶嫡庶,若论嫡,像那诸尚书家的大小姐,可不就是数一数二的。可她那嚣张跋扈的性格,除了几户攀附诸家的,还有谁愿意与她结交?” “论庶,不提鹤哥儿,就是定国公府的五姑娘,她不也是庶女?可姑娘您今日还那般护着她。” 姜鸾唇角带了笑意,示意绿棠接着往下说。 “奴婢伺候姑娘四年,一直知道,在姑娘眼里,从来没有因着嫡庶之分瞧不起谁。齐家姑娘也好,董家小姐也罢,只要心性是好的,姑娘都愿意与她们结交。”绿棠声音顿了顿,终于说到了正题上,“可奴婢唯一不明白的,就是姑娘为何要如此诋毁自己。” 姜鸾收敛了笑意,良久,才抬眼看向绿棠,“绿棠,我不想委屈了你们俩。” 更不想委屈了她自己。 所以,在接下来的年日里,为了报复姜霁兰和姜莺,她必定还有更多的算计,更多的谋划,甚至会……不择手段。 她不想到那个时候,才让绿棠红芍觉着自己跟错了主子。 “其实我并没有吓唬红芍,绿棠,我知你聪慧,所以也没有想着要刻意瞒着。今日的事儿,不管是让红芍去抱阿宝,还是让姜莺摔下马车,其实都是我算计好的。”姜鸾垂下头,轻声道。 “奴婢知道的。”绿棠隔着单衣,轻轻的替姜鸾拿捏着肩膀,语气如常。 她知道,所以她用眼睛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一丝一丝撸顺了所有的事情。 姜鸾微怔,“你不觉得我这样很过分吗?” “可是在奴婢看来,过分的一直是二姑娘呀。”绿棠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况且,相较于姑娘以前的一味忍让,奴婢宁愿看着姑娘像如今一样狠狠地还击回去。” “绿棠……”姜鸾嘴唇微动,她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那种情绪并不是欣喜,也不是难过,或许是一种,能被人理解的欣慰之感。 绿棠将锦被铺开,然后替姜鸾脱下鞋子,扶着她上榻。 姜鸾躺了下去,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又坐了起来,“绿棠你知道,我一向是把红芍当作妹妹来看的。” “是,奴婢知道。”绿棠淡淡的笑着。 “你虽不是自小跟我一起长大,可我也一直想着,等什么时候求伯父寻个机会将你的奴籍去了。”姜鸾一双黑眸亮亮的,就这样看着绿棠。 绿棠的未来,前世她曾幻想过千遍万遍,此刻说起来更是万般的熟稔,“我要让母亲认你做干亲,再替你找个好人家,等你嫁了,我才安心。” 绿棠倒是也不推脱,反倒笑道:“那奴婢肯定要先等着姑娘许了人家,姑爷是个好的,奴婢才舍得嫁人。 姜鸾叹了口气,重新躺了下去,却是翻了个身,不知是在对着绿棠说,还是自言自语:“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嫁给自己喜欢的那个。” 绿棠微怔,她的眼前晃过一道藏青色的身影,还有那双绣着掐绣海棠的鞋面。 四年前的记忆一时有些模糊,绿棠良久才回过神来,将灯烛吹灭,卷了被子在姜鸾塌下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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