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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阁球场外有观球的亭子,阮明婵到那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均是差不多的的打扮。她们彼此之间已是十分熟悉,都聚在一起谈着话,阮明婵从马上下来,向她们走过去。    众女中有一身着宝蓝色圆领袍的女子看见她,笑着迎上去,执起她的手,“你就是阮家娘子吧,我是杜家九娘,叫我令蓉便好。”    她看上去和阮明婵一般年纪,长着一张圆脸,香腮若雪,笑起来唇边两个梨涡,目光澄澈,甚是可爱。    杜令蓉第一个上来,应该就是给自己发匿名邀请函的人了,阮明婵也笑了一下,一一给众人行礼。    那些贵女最大的也不过刚满二九,一时间叽叽喳喳地谈起来,她们只知道阮明婵是从凉州过来的,看上去又十分讨人喜欢,都簇拥在她身边。一人看她身板小,好心道:“阮娘子娇滴滴的,待会就看我们打吧,你去那边亭里坐着就是,小心别被误伤。”    打马球时,要一边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一边策马灵活地阻挡追逐,许多人因刹不住马而摔倒受伤,甚至因此丧命者也有。不过这些出事的一般都是男子,女孩子们经不起太大的折腾,大都只图一乐,友好为先,然后才分输赢荣誉,折腾不起什么风浪。如果阮明婵答应了,反倒显得小家子气。故而她摇摇头,“令蓉盛情相邀,我怎好拂了大家的意?不用担心。”    有豪爽一些的抚掌叫好,大家又谈了一会,却没有上马开始比赛的意思,阮明婵不由问了。杜令蓉答道:“还有一人没来,我们再等等。”    她话说完,便听一个声音伴着马蹄声由远传来,“大家久等了。”    “虞三娘每次都是这样,得罚酒一杯!”    姓虞?    阮明婵心中一动,抬目仔仔细细地看了那人一眼。    一身竹青色云纹锦绣圆领长袍,佩镶珠嵌玉的义襕蹀躞带,带上林林总总配了不下十余件玉器,仿佛一条玉骨短裙。那一双上挑的凤眼倒有些熟悉,似乎和某人挺相似。    虞同缈也看到了她,牵着马走过来,扫了众人一眼,对阮明婵道:“罚酒就算了,今日作为补偿,我就放点水好了——正好表妹也在,我更得照顾照顾。”    杜令蓉瞪大眼,“明婵,你和三娘是表姊妹?”    阮明婵唇边淡笑不减,“是表姊。”    话音未落,大家都和杜令蓉一个表情。虞家是长安出类拔萃的显贵,怎么都想象不出她还有一个亲戚曾在凉州。    虞同缈只瞥她一眼,没多少反应。    靠着父亲的地位和嫡女的身份,虞同缈向来是众星捧月般的人物,要不是兄长一回来便吵着要求娶阮家那个小娘子,她是不怎么在意阮家的,在她的观念里,凉州是个穷山恶水之地,穷山恶水出刁民,没什么出息。    不过话说回来,细看阮明婵还确实有几分姿色,在场的都是达官贵族的小女儿,头冠金爵钗,腰佩翠琅玕,天生吹着京都温柔的风,但偏偏从那飞沙走石里出来的,倒是容曜秋菊,华茂春松。    虞同缈眼珠转了转,牛头不对马嘴道:“听闻凉州遍地都是马场,凉州人都是马上英雄,表妹在那儿待了十几年,想必马球之术比我们都厉害吧。”    阮明婵忍了忍。    她这是变相地说自己像塞北人、讽刺自己粗鲁?    还真以为姓“阮”便是服软?    “不敢当,不过表姊让大家伙儿等这么长时间,想必比我更有底气。这样吧,我就不跟表姊一队儿了,省得我初来乍到,就落了个抱人大腿无耻赢得比赛的臭名。”末了,她笑眯眯加上句,“表姊,你不会为难我吧?”    众女中有对她故意姗姗来迟这种行为敢怒不敢说的,这会偷偷掩嘴笑了,连杜令蓉嘴角都弯了起来。    虞同缈哼了一声,翻身上马。    马球场的地面新涂了油料,亮堂得如同镜子。而这里的马也是经过精心修理的,马尾都被打了结,马鬃被编成“线絣”,这是防止普通马在飞速奔驰中和其他马缠上。    阮明婵和杜令蓉是一队,两人冲对方笑了笑,不约而同握紧手中的雕有彩绘纹饰的木质球杖,随着一阵鼓声,场上数十匹马已经奔了起来。    球门旁放置着二十四根绣旗,每队击中一筹,便在架上插一面旗子。裹着朱红色皮革的马球如流星般在人马中穿行,球杖左萦右拂,盘旋宛转,仿若流星逐月,电光相击,尽是飒飒挥舞的风声。    “明婵,这边!”杜令蓉扬起球杆,往阮明婵这个方向挥来。    阮明婵得了意,勒转马头去接,未想面前突然窜出一人。    虞同缈的球杆却不是打向马球,而是打向了阮明婵的马腿,她反应极快,急忙抓住缰绳,马跃起前蹄嘶鸣一声,躲过了这不怀好意的一击。虞同缈“啧”了一声,懒洋洋地将那无人可要的马球挥给其他人。    杜令蓉离得近,当下赶过来,问:“明婵,你没事吧?”    阮明婵心道:以前和阮明琛打球的时候,果然还是他放水了。    这是男子打球的时候惯使的阴招啊!    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当下一粒球飞到阮明婵这边时,她使了点劲儿,用力朝上一挥,那马球居然真如天外飞星般以一个十分大的弧度飞了出去,飞到了球场的围栏后。    “……”    她之前显示出来的水平平平无奇,力道也不是很强,算是中等,现在这么惊天动地地一挥,众人目光都随着那球看向了围栏外,满脸诧异,连虞同缈都有些哑然。    杜令蓉动了动唇,柔声道:“没事,我去让人再……”    “大家等着,我去捡。”    阮明婵二话不说,策马奔向围栏后。    原本她以为围栏外应该只是一片平坦的草地,未想却是另一个赛马场,大小是她们的两倍有余,东西石门高丈余,其下还有卫士持小红旗唱筹,擂鼓阵阵,气势如虹。    这是郎君们的球场。    所幸他们都在场中忙着打球,没多少人注意到阮明婵,她也很容易地便发现马球掉入了灌木丛中,在细细的枝桠上摇摇欲坠。伸手欲拿之时,一支球杆不知从哪伸了过来,只轻轻一勾,马球被勾飞起来,落入一人手中。    首先闯入眼帘的是一匹银蹬金鞍的紫骝马,红鬛锦鬃,黄络青丝,其上坐着的少年郎君身着白色窄袖服,足蹬黑靴,一手执偃月形球杖,另一只手里把玩着拳头大的马球。    裴劭扫了眼阮明婵,明知故问:“这是你的?”    阮明婵想起自己兄长的话,只点了点头。    他“哦”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一眼,“我听着旁边球场也有挺大的动静,原来是你们在打球。”    大周朝男女不设大防,男女各组一队比马球的多了去。本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经他口说出,显出几分揶揄。    阮明婵不说废话,朝他伸出手,“不小心掉了进来,既然郎君捡到了,就还给我吧。”    她刚刚打完球,额上一层薄汗,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和几日前初次相遇的模样略有差别,眉目间姝色峥嵘。    裴劭微微眯起眼。    他一见面便认出了她,而她却跟个陌生人似的爱理不理,傲娇得很。他脑中一转,作势将马球递给阮明婵,待她伸手欲接时,突然反手往空中一抛,最后稳稳当当地落在自己另一只手里。    “我裴三有个习惯——到了我地盘的东西,不论原主人是谁,都得归我,除非拿珍奇玩意儿和我交换。不过我看你身上也无甚值钱东西,这样吧,若你能从我手里抢到,这马球就还你,省得我裴三落个欺负人家小娘子的骂名。”    后面的话他其实是说给一旁围观的郎君们听的,那些人不嫌事儿多,笑嘻嘻地抱着手看热闹。    阮明婵则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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