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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腊月,天气越发寒冷,连着阴了好几天,到了腊八这日,彤云密布,还未过午就洋洋洒洒飘起鹅毛大雪。    小北村村尾的一间茅屋内,光线昏暗,低矮破旧的小炕上面,堆着一堆破棉絮,仔细看才能发现棉絮下面竟还躺着一个干瘦的女娃。    女娃双目紧闭,一张小脸通红,烧得很是厉害。    坐在炕沿的少年紧蹙眉头,不停的从水盆里拎起布巾搭在女娃额头。    不知过了多久,盆里的水已经换了两遍,炕上的女娃眼睫动了动,随即缓缓睁开双眼。    “三……叔……”女娃开口轻声叫道,声音有些沙哑,“水……”    孙鸿正弯腰在拎布巾,听到动静忙去看炕上的女娃,“梧桐,你好些了吗?”他急切的问道,伸手探了探孙梧桐的额头,发现还是很烫,不由又皱起眉头。    炕头旁边地上,放着个裂了一条大缝的旧树墩充当桌子。孙鸿拿起放在树墩上的竹筒,递给孙梧桐。    孙梧桐挣扎着想坐起来自己喝水,一动才发现烧了好几天浑身乏力,根本就起不来。    孙鸿见状,忙扶起孙梧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喂她喝水。    孙梧桐渴极,咕咚咕咚灌下一竹筒水,才觉得心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减轻了些。    “我饿……”孙梧桐怯怯的望着少年。    少年闻言,温和的笑了起来,“想吃东西就好,吃饱了病才好得快。梧桐等着,三叔给你拿好吃的去。”    看着少年匆匆离去背影,孙梧桐小大人似得轻轻叹了口气,能有什么好吃的呢?继母王氏为人刻薄,平日里叔侄俩吃个玉米面窝头都很奢侈。    摸摸额头,滚烫,孙梧桐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再不想办法,她这条小命都不一定保得住。哎,她又叹口气,这身体实在太虚弱了!    三天前,原主去池塘给弟弟孙成洗尿布时,不小心掉入池塘,高烧昏迷。原主的记忆都还在,因此并未露馅。要是在她原来的世界,打两瓶点滴就能好,可这个世界生产力和科技水平都极其低下,医疗手段落后,她的病症竟然越来越严重。    孙鸿已经求过王氏好几次,争吵声孙梧桐都听见了,王氏向来不待见她,且家中贫寒,怎么舍得拿出钱来给她看病?    孙梧桐正在费力想着怎么治病,见孙鸿端着个豁口的粗陶大碗回来进来,碗里微微冒着热气,香气扑鼻,孙梧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巴巴的盯着碗里,想看清是什么吃的。    “今儿腊八,李婶子给我们拿了腊八粥,快尝尝,可好喝了!”    孙鸿拽了点被子塞在孙梧桐头下,让她的头抬高了一点,拿着小木勺舀了粥一勺勺喂孙梧桐。    孙梧桐吃了半碗粥,觉得舒服一些了,担心自己一会又昏睡过去不知何时再次醒来,趁着还有点力气,提醒孙鸿:“三叔,二叔公每年冬天上山挖药材卖,……”她没有力气再往下说,停下来喘气。    孙鸿听她这么说,立刻明白了,“成,我去二叔公家求一求,也许能得些对症的草药。”是他急糊涂了,竟没想到这一层。    死去的孙老汉是孙柏的老堂兄,孙老汉在世时两人关系不错,平时明里暗里也会接济他们叔侄一二。    孙梧桐见孙鸿是个聪明人,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放心几分,觉得眼皮沉得快要抬不起来,心知又要昏睡了,突然想起发烧时如果缺水的话,不容易退烧,孙鸿一个乡村少年,以前也没照顾过病人,肯定不会知道这些,她强忍着困意,嘱咐道:“记得多喂我喝些温水,我娘说发烧容易渴,要多喝水。”说完,便再也抬不起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孙鸿给孙梧桐盖好破被,又往炕洞里添了几根枯柴,起身往外走去。他回自己的茅屋内套上孙老汉留下来的破羊皮袄,准备去二叔公家给大侄女要些草药。    他瞅瞅天,阴的厉害,雪花落个不停,都说瑞雪兆丰年,于他和梧桐来说,却是冬天更难捱几分。    孙家仅有的一间瓦房里传来孩童奶声奶气的喊叫声,孙鸿眼眸暗了暗,看了看孙梧桐那间挂着破布帘子的茅草屋。带上斗笠,转身走进漫天的飞雪中。    孙鸿到二叔公孙柏家时,孙柏一家子正围坐在炕上整理晒干的草药,孙鸿说明来意,孙柏媳妇赵氏忙催着二叔公去找些对症的草药,又拉了孙鸿在炕上坐着。    “这王氏也太不像话了!大郎也不管管?”赵氏早就看不惯王氏的做派了。    孙鸿苦笑,大哥平日里都在隔壁村丁大户家做长工,隔几日才回来一回。而且他是个惧内的,王氏一瞪眼,他就服了软,能管什么呢!    赵氏见孙鸿低头不语,知道他不好在外私论兄长大嫂,想到平日里这叔侄俩吃不饱穿不暖的,心里越发同情起来。她推了推身边秀鞋底的女儿,“二丫,你去厨房包几张烙饼给你三哥带回家去。”    “哎!”二丫快手快脚的下了炕去厨房。    孙鸿一张小脸通红,忙推让道:“二婶,别,我家吃食还够!”他年纪到底还小,面皮薄。    赵氏佯怒,瞪他,“拿着,二婶不是给你的,是给梧桐的。”    赵氏这么一说,孙鸿倒是不好再推拒,孙梧桐年纪小又病着,确实需要多吃东西。“多谢二婶。”他大方道了谢。    孙柏很快就拿着草药回来了,他虽是个庄稼人,但这些年农闲时采卖草药,跟镇上药铺里的郎中倒是有几分交情,简单知道几种常见草药的用途。他细细跟孙鸿说了如何煎服,末了叮嘱道:“你先回家煎了给梧桐吃,要是明日还不见好转,叔套了车送她去镇上看郎中。”    孙鸿接过药草,跟孙柏一家道过谢,拿起烙饼和草药,大步流星往家走去。    孙鸿到家时,见孙梧桐仍在昏睡,嘴唇已干得暴皮,忙取了水罐里的水用小勺喂她喝。还好孙梧桐尚知道吞咽,一碗温水不多会就喂完。    喂完水,孙鸿摸了摸炕,还是温热的,便放心出去煎药。    他刚在厨房里寻了个瓦罐把药煎上,王氏就过来了,大概是听到了动静。    “灾星!大腊月的尽是晦气!”王氏站在门口,叉着腿,一手扶着门框,斜眼瞪着孙鸿。    王氏生得高颧骨,尖下巴,两页吊梢眉,一脸的刻薄像。    孙鸿没有吭声,沉默的蹲在地上,用一把破得只剩了半截的扇子扇着炉子,炉子里的渐渐亮起来,腾的一下,火苗串上来,木材哔哔啵啵烧了起来。    “成日里就知道要吃要喝,也没给家里挣过一分钱,还要老娘费钱买药!”王氏曼联不痛快,骂骂咧咧的,“晦气的东西!”    “你哪来的钱买药?”王氏走到孙鸿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她怀疑孙鸿身上藏了私房钱,孙家的钱都是她的,岂能让孙鸿拿去给那死丫头买药!“你是不是偷了我的钱?”王氏厉声叫了起来。    孙鸿心中本就有气,听了这话,更是怒不可遏,他缓缓站了起来,死死盯着王氏,狠狠说道:“你看清楚了!哪个郎中开的药是这样的!”    平日里孙鸿都不声不响,此刻他凶狠的盯着王氏,王氏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但她向来吝啬,仍是不放心的凑到药罐旁边仔细查看一番,发现只是煮的一些草茎,并不是寻常从药铺里买回的切成小块的中药,心里琢磨着哪天得再去翻翻孙鸿和孙梧桐的茅屋,免得他们偷藏私房钱。    因孙鸿的模样过于狠戾,王氏没跟他过多纠缠,扭着腰回了上房。    看着她的背影,孙鸿狠狠在墙上砸了一拳!    孙鸿熬好药,已到晚上。他不敢把药罐留在厨房,害怕王氏会趁他不注意把药罐踢翻,索性把药罐搬到孙梧桐房里。放好药罐,唤醒孙梧桐,喂了药,见她迷迷糊糊的,哄着喂了几口粥。    小丫头喝了粥,两眼一闭又昏昏沉沉睡着了。    这一晚,孙鸿没有合眼,夜里给孙梧桐喂了好些次水,凌晨又喂了一次药,期间还不停的拿布巾给孙梧桐冰敷。    不知是不是草药起了作用,下半夜孙梧桐终于开始出汗,不再干烧,第二天上午孙梧桐醒了,仍然浑身没力气,但头脑清明,她觉得自己真是命大,既然不死,她就一定要过上好日子。    身上的衣服早已汗透,床褥被子也都湿了一大片。    “三叔,我想洗澡换衣服!”孙梧桐有气无力的说道。    孙鸿看了看外面的雪,劝阻道:“天气寒冷,若再着凉就不好了!”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孙梧桐知道小三叔是极为宠她的,见他不许,立刻委屈的说道:“衣服都汗透了,浑身黏糊糊的,不洗才要生病呢!”    见小姑娘坚持,孙鸿觉得无奈极了,只得退让一步,“给你端些热水,洗洗脸擦擦背,再不听话,你就多喝几碗那苦药汤。”    孙梧桐见好就收,乖巧的点头。    孙鸿拍拍她的脑袋出去准备热水。    想了想自己的衣服放在哪里,孙梧桐勉力坐起来,爬到炕尾,那里有一只小小的竹筐,装着她仅有的几件打满补丁的衣服。她翻出一套中衣,看着衣服上密密的补丁,稀疏的针脚,叹口气,王氏恶毒刻薄,她得尽快想办法保护自己,不然被卖了或者被随便嫁给什么歪瓜裂枣就惨了。    正想着,孙鸿掀开帘子,端着盆热气腾腾的水进来了。    盆还没放下,屋外响起王氏的叫骂声:“贱蹄子,柴没帮砍一根,成日里躺床上挺尸,要吃要喝,……”    孙鸿黑着脸放下水盆,压低声音道:“梧桐你快些洗了换身干净衣服,不用理她。”说完就转身往外走,出门见王氏正站在孙家唯一的一间瓦房门口叫骂。    “大嫂歇歇吧,闹起来都没脸。要吵咱们去村子中间的麦场,也让族长、族老们听听,孩子病得要死了,后娘不请郎中不给饭吃不给水喝是什么道理。”孙鸿冷冷说道,平日他懒得和这个蠢婆娘一般见识,忍忍也就过去了,可这个月这女人害得侄女两次差点死掉,他哪还忍得住。    王氏本就理亏,不过是一直看孙梧桐不顺眼,要骂一骂,要闹到族长那里去自己也讨不到好处,瞪了小叔一眼,转身进屋看自己的儿女去了。    孙梧桐把烫烫的布巾搭到脸上,熨帖舒服,仿佛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听着窗外少年隐忍而又气愤的话语,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她从没有受过这种苦,来到这个世界,成为一个瘦骨伶仃的十岁小丫头,根本无力自保,幸得孙鸿维护,才能活下来!    孙梧桐把身上黏糊糊的汗液擦干净,换上中衣,又翻出一个灰色的小夹袄穿上,把脏衣服泡到盆里后,又爬回炕上躺着。    不多时,孙鸿进来了,抱着他的被褥,也是跟孙梧桐的一样,补丁摞补丁。“你先用这个,你那被褥放炕头烤干了再使吧!”他帮着把孙梧桐的被褥卷起来,放到炕头,铺上干燥的被褥。    孙梧桐刚舒舒服服的躺到被窝里了,就听到院门哐啷一声被人推开,一个男人在外面焦急叫道:“大娘子!三郎!不好了!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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