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事

高家家底不厚，又是住在城里，给四个儿子张罗娶媳妇，自然是一笔不小的话费。他们现在住在一个小院子里，总共才三间房，儿子们结婚后肯定住不下，光是买房子就得很大一笔银子。当高氏跟她嫂子李氏说要给高三找个倒插门的亲事时，李氏自然愿意。　　　　高氏心里有她自己的小算盘。高家几兄弟里，高三出生的时候，正是高家刚搬进城里时，家中事多，照顾不过来，就把他扔在小姑高氏家中，因此这孩子打小就与高氏亲近。他又是个老实的，要是娶了孙梧桐，做了倒插门女婿，天天在自己眼皮底下，想要他干什么不就干什么？这年头夫为妻纲，孙梧桐修渠挣了银子，她都让侄儿孝敬给自己，多好！银哥儿也不用去跟着她满山头跑的修渠遭罪了。　　　　至于说高氏为什么不让赵二哥娶了孙梧桐？一是两人年纪差得有些大，高氏还急着抱孙子呢！二则她心底还是有些嫌弃孙梧桐天天田间地头的修渠，混在男人堆里，她心肝肝的二儿子，自然是要娶个好人家里的女孩。　　　　孙柏办事是个谨慎的，他跟高氏明白说了要暗地里相看，毕竟孙梧桐是女孩儿，这事要是不成，传出去对她的名声有碍。　　　　第二天一大早，高氏又来到孙柏家，说是家里水渠出了点问题，请孙柏帮忙看看，两人心知肚明，不过是叫他去相看高三。顺道她又去请了孙梧桐，这种事情自然是不好推脱，孙梧桐只好答应去看看。　　　　到了地头，孙梧桐才发现除了高氏一家子，二叔公孙柏也在，还有个眼生的后生。　　　　“这是我娘家的侄子，过来帮我补种的！”高氏神态自然的向孙柏和孙梧桐介绍道。　　　　孙梧桐瞥一眼扭头去看水渠，她不喜欢高氏，也懒得多看一眼高氏的侄儿。　　　　孙柏细细打量了那后生好一会，长得中规中矩，一脸憨厚老实的样子，倒是挑不出毛病。　　　　高氏家里的这块地比较偏僻，突然就过不来水了，孙梧桐等人帮着她一顿查找，发现并没有什么大事，不多是前面的一段渠里，不知被谁扔了许多草根泥巴，把渠给堵住了。　　　　高氏骂骂咧咧两句见没人搭理，她也就闭嘴安静下来，毕竟这渠是她自己堵上的，不过是要让孙家人来相看她的侄儿。　　　　孙梧桐见没事，打了个招呼径自归家，孙柏则放慢脚步，落在后面和高氏他们一处。　　　　孙柏暗中观察高三，发现他和高氏一家相处融洽，行为举止均是合乎规矩，心中已有三分满意。高氏有意让他与高三多接触，孙柏便趁机跟高三聊上了，一翻打探下来，发现确实如高氏所说，高家有四个儿子。　　　　因家里儿子多，让一个儿子出去倒插门也说得通，孙柏一番考察下来很是满意，至于婆婆是不是厉害并不要紧，以后小两口住在小北村，不用跟婆婆住一起，有他在一旁帮衬着，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欺负孙梧桐姐弟俩。　　　　孙柏考察完高三儿，回家让正在做午饭的二丫把赵氏喊了回来，让她去和孙梧桐说这事。这种事他不好直接出面和侄孙女说，赵氏去更合适。　　　　“那孩子我看了，不错，是个踏实人儿，举止老实，倒是个靠得住的。”孙柏把今日所见都告诉了赵氏。“你去跟梧桐说吧。”　　　　“你可是看仔细了，那孩子是真好？”赵氏不放心的问道，她不喜欢高氏的为人，担心高氏的侄儿也和高氏一样。　　　　“嗯，跟那高氏不是一样的人，虽然太老实了些，不过老实才好，以后不会欺负梧桐，梧桐是个有主见的，俩人能过一块去，她能管住那个后生。”孙柏笑着答道，显然是很满意。　　　　“婆婆啥的都合适吗？”赵氏是从小媳妇过来的，知道婆婆的可怕之处，担心孙梧桐遇着个恶婆婆，特意问道。　　　　“倒插门住咱们村，她婆婆也不会跟过来，家里还有三个儿子呢，怕啥！”　　　　听孙柏这么说，赵氏才彻底放心，“依我说，倒不用着急，先合了八字看看，多看看那高家的人，再下定也不迟。”　　　　孙柏听了点点头，赵氏说得的确有道理，“你先去问问梧桐的意思吧！”　　　　屋里二丫做饭的香味飘了出来，赵氏看看外面的日头，摇头道：“等会子吧，这个点正赶着人吃饭呢！”　　　　吃过午饭，赵氏去了孙梧桐家。这个时间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村里人这个点儿都在乘凉，要等下午凉快了才会下地忙活，没人疑她，都当她是普通的串门。　　　　和孙梧桐坐在树荫下喝着凉开水，赵氏道：“梧桐，你三叔临走前把你们姐弟俩托付给我们，你叔公总是担心不能照顾好你俩。”　　　　孙梧桐闻言笑道：“二奶奶，您和二叔公平日里已经对我们很照顾了！托您的福，如今我们姐弟俩的日子过得下去，不用挂心的！”　　　　赵氏叹口气，“成儿年纪小，只是苦了你，忙里忙外，什么事情都要操心。你二叔公这儿有人来给你说亲，男方是今天你见过的，高氏的侄儿，你看着可还行？”　　　　孙梧桐眼泪都要下来了，她是二月里满的十三岁，这么快就要说亲？　　　　“二奶奶，我年纪还小呢！不着急！”她试图打消二叔公两口子的这个念头。　　　　赵氏瞪她一眼，“傻孩子！怎么不着急，村里和你差不多年纪的丫头都在说亲呢！”　　　　孙梧桐不信，“二丫比我大呢，她不就没说亲？”　　　　赵氏被她逗笑了，“二丫的亲事我们已经相看好了，只等年底得闲就交换庚贴把事情定下来。”　　　　“成儿还小，你一个人带他还要种地，太累！这家的儿子多，咱们能招个上门女婿，多难得啊！”　　　　“再说了，你家要是有个男人顶着，前些日子那刘万根敢去祸害你家的地？还不是欺负你们只有两个小孩子！”　　　　赵氏将利弊一一分析给孙梧桐听，“招个上门女婿，你也不用受婆婆的磋磨，日子也能好过许多！”赵氏是看着孙梧桐姐弟俩长大的，心里把他俩当自己的亲孙女，这才苦口婆心的劝说。　　　　赵氏说得在理，孙梧桐不好反驳，只能道：“我三叔临走的时候说若他回不来就给我说亲，我怎么也要等一等三叔的！”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犟！你三叔啥时候能回来，谁能说得准，那戍边去的人，就没几个回来的，有回来的也得是个十年八载，成儿还小，能等。你却是不能等了，女娃家年纪越大，越说不到好亲！”　　　　孙梧桐挠挠头，“二奶奶，可是我现在不想嫁人啊，万一那人对我弟弟不好怎么办？人家不嫌弃我带着弟弟吗？成哥儿离了我可是不行的！”　　　　赵氏被这孩子天真的话逗笑了，“你二叔公今天看过那孩子了，还跟他说了好一会子的话，最是老实厚道的一个人，不会嫌弃成儿的！你只跟婶子说，今天你见着那孩子，觉得如何？”　　　　“就那样吧，也没仔细看。”孙梧桐头疼万分。　　　　“那就是还行！”赵氏以为这丫头是害羞，如今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孩子们互相看一眼问问满意不满意，就已经是格外的开明了。　　　　“不行，二奶奶，我现在真的不想嫁人！”孙梧桐抓着赵氏的手撒娇，企图博得赵氏的同情。　　　　“这样吧，二奶奶先给你们合一合八字，下定的事倒是不急，咱们慢慢再合计。”孙柏和孙梧桐的爷爷是亲堂兄弟，如今整个村里就他们两家血缘最近，又交好，孙三郎临行前还托付他们照顾姐弟俩，赵氏和孙柏都想着给姐弟俩把婚事安排好了。　　　　孙梧桐欲哭无泪，怎么说赵氏都当她是害羞，“二奶奶，我爹没了，这孝期还没过呢！”　　　　听得这句话，赵氏愣了一瞬，忽然笑了，“你这丫头不说，二奶奶都差点忘了！放心，只是合一合八字，下定聘娶咱们就暂时先缓缓，等你出了孝再说！”　　　　孙梧桐被二奶奶的坚持闹得哭笑不得，赵氏说完笑着走了，她坐在院子里盯着赵氏的背影发呆好半天。　　　　她只是想做个家境富裕的小地主，怎么就忘了这时代女子的自由其实都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父母没了，还有宗族！她算是运气好的，族人待她很好。可这门婚事虽然是好心，到底不合心意！就算她推掉了，也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　　　　直到日头西沉，彩霞漫天，她才慢慢收拾情绪。合八字就合八字吧，两人八字不一定能合适，合适也不一定就要嫁。她以前从没想过，会有不能把握自己命运的一日，今日惊醒，她发誓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更强，更有地位，更好的保护自己。　　　　想起昨日来访的徐县令，孙梧桐心中有了抉择。　　　　“林叔，你明儿在赵里正家等着，要是见着徐县令的人，带他来咱们家。”　　　　“哎，姑娘，您这是要去修渠？”林叔小心的问道。不知道为何昨日断然拒绝徐县令的姑娘今日又改了主意。　　　　“嗯！”孙梧桐低低应了一声，却没跟林叔多说其中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