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扬当然没有去到自习教室，她一进去，便被直接带去了三楼的一对一小教室。从一楼到三楼，她看着那些同学校班级别无二致的房间，以及房间门上方订有“初一自习室”“高二自习室”“一对一”等分类名牌。这就是个迷你版的小学校了，她这样告诉自己，只不过是更专一，更对症下药。 给她一对一补习数学的，是这所辅导学校的创始人之一，蒋老师，他亲自上阵。雪扬想这肯定花了她妈妈不少钱，毕竟这位年过半百的蒋老师，随随便便拿出一个名头来，都足以给人夸耀好一阵了。 第一堂课自然是免不了要被摸底，蒋老师亲自出的考题，一张再生纸上，印着正反两面的数学题。雪扬拿了卷子，粗粗扫了一遍，她数学也不算特别差的，在附中，150分她大多数时候都能上120以上。只是这样的成绩，在王曼眼里，显然不算什么好的。 多思无益，还是做卷子吧。雪扬拧开了笔。 一张卷子两个小时，中间没有休息时间。雪扬没的休息，不代表其他人也没有，她咬着笔头跟一道概率题做着斗争的时候，很容易就能听见外面嘻嘻哈哈的声音，这真的就跟在学校没什么两样了。 蒋老师出去叫他们不要吵闹，然后就再没回来，他直接去了教师休息室，去倒杯茶，顺便换张数学报看。谈潇就是趁着这个空隙，溜上了三楼来，他很容易就找到了雪扬所在的教室，他到的时候，她还在咬着笔头。 “嘿！”谈潇试着喊她，同时将一样事物往她桌上一扔。 “啪”的一声，击得那张摊开在课桌上的试卷都向上飘了一飘。雪扬盯着那颗有着鲜艳包装的糖果看了一眼，视线随即移向了立在门口处的谈潇，他推着门，打开个仅供容纳他半边身子的缝隙，正望着自己发笑，依旧是她熟悉的那爽朗阳光式笑容——他们才见过几回，她都觉得已经能够用“熟悉”这个词来形容他的笑容了，这真是件可怕的事情，她想。 “你怎么在这里啊？”雪扬愣了愣神，问。 “我一直都在这里补习啊。”谈潇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倒是你，今天第一次来吧。”他的口吻显然并不是在提问。 “这个……”雪扬拿起了那颗糖果。 谈潇摆了摆手：“我小表妹早上塞到我口袋里的，我又不爱吃糖，给你吧。” 雪扬微微挑眉：“那好吧，谢谢了。”她耸了耸肩。 “谈潇！”背后一个声音传来，谈潇只觉得肩上一沉，“你在这里干嘛啊？”左旭东挂在他背上，笑嘻嘻地问，同时伸长了脑袋，要往教室里看去。 “去去去！”谈潇扭过身子去按着左旭东的头，“你别来打扰人做卷子。” 雪扬却有些心虚的，迅速将那只糖果包裹在了掌心里。 “你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就在打扰？”左旭东大力推开了门，将教室里坐着的湛雪扬看得清清楚楚。 “哎，你不是那个，那个……”他觉得这个女生可真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她。 蒋老师就是这时候回来的：“你们俩在这里干嘛呢？”他端了水杯，胳膊夹着份报纸，推了眼镜质问那两个扭在一起的男生。 “没什么，没什么。”左旭东连连答道，拽了谈潇，飞也似的往楼下奔去。 “不许在这里乱跑！”蒋老师跟在后头提醒道，也不知那两个人听见没。 “这些学生……”蒋老师进来教室，重新关好了门，放下水杯和报纸，又问湛雪扬：“他们没惹你吧？” 雪扬赶紧摇了摇头：“没有。”她说着，将握有糖果的手往课桌下藏了一藏——这动作莫名有些熟悉……自己干嘛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好似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二楼，高二自习教室内，王子桐看着谈潇和左旭东嘻嘻哈哈地推搡着从门外进来了，她很清楚，他们刚才去了哪里，她倒水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谈潇往三楼去，她知道他现在没有一对一的课要上，手上也没有拿习题或卷子，肯定不是去问问题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心思都是出人意料得敏锐和精准，所以她不动声色地跟到了楼梯拐角处，看着他推开了湛雪扬在的那间教室门。她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他们两个会是认识的。毕竟，那可是一中大部分女生都觊觎的谈潇。她当然不愿意承认，湛雪扬也是会令男生们觊觎的存在。 谈潇才坐下，便有个十一中的女生拿着张卷子过来了，用刻意造作出来的温柔嗓音说：“谈潇，你帮我看看这道题，我不是很明白。”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王子桐看着那个穿着打扮显然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女生，鄙夷地想，她那点小心思，这满教室的人，但凡是有点眼力见的，都看得出来。王子桐觉得，自己刚才还想错了，不止是一中的大部分女生，应该是她们这个年纪的大部分女生，都在觊觎谈潇这棵尚未有主的名草。这么一想，她突然就有点理解许清如了，虽然这让她不由得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你等下问蒋老师吧。”谈潇看也没看那道题，只对女生笑着说道，他忙着打开自己的书包。 “蒋老师今天上午都没时间呢，他上午的课都排满了。”女生当然不会轻言放弃，她在谈潇的前桌坐了下来，“你数学那么好，就帮我看一下嘛。” 那近乎撒娇的口吻，让谈潇很想皱下眉，他跟她又不熟，很容易就猜得到，女生打的是什么主意。他突然就想起了还在楼上的湛雪扬，他悄悄打开门的时候，她都没一点察觉，只顾着咬着笔，拧了眉，苦思冥想。不知道她遇到不会解的题目时，会是怎样向别人请教呢？ “谈潇？”见他走神，女生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挥了一挥。 谈潇回过神来，一句“我没空”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提示休息时间已经结束的铃声就响了起来。负责监管他们上自习的朱老师走了进来，谈潇于是改口道：“你可以去问朱老师，他也是教数学的。” 女生心有不甘地拿了卷子走了。谈潇摇了摇头，拿出了蒋老师特别为他准备的习题集来，打算好好钻研一下。他知道蒋老师很看好自己，他也不打算去辜负蒋老师对自己的期望。努力总是好的，他这样告诉自己，尤其是在看过湛雪扬那专注的模样，他就更坚信这句话了。 努力的湛雪扬，这一天，都在和各科的摸底测试做着斗争。等她好不容易出了补习班，乔森已经在楼下等了她好一会儿了。不过他还挺开心的，没一点焦躁的样子，因为，他正兴致勃勃地同谈潇和左旭东说着什么。见雪扬出来，他热情洋溢地挥手：“嘿，小雪！” 左旭东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我说这位同学怎么瞅着这么眼熟呢，原来是乔森你的熟人啊，她是不是也来过一中？”他从乔森和谈潇脸上寻找着答案。 “是啊，”乔森愉悦地回答，搂了雪扬的胳膊，“我们可是青梅竹马呢。”他炫耀似的说。 “青梅竹马？”左旭东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又看向了谈潇，手指着那两人，“青梅竹马呢。”他重复着乔森的话，意有所指。 乔森注意到了左旭东和谈潇之间的小眼神和小动作，他偷偷一笑，拽了雪扬，说：“走吧，清清和小谢都还在等着我们呢。”带着她就要去骑他的小电驴。 雪扬拿下了背着的书包，很自然地就递给了乔森，好让他放在前面踏板上，然后自己熟练地坐到了后座，毫不避嫌地双手扶了乔森的肩膀：“好了。”她说，示意他可以走了。 乔森却没立刻就走，他转头提醒她说：“把耳捂子带上，不然待会儿风吹了要冷的。” “在我包里。”雪扬指了指被放到了前面的书包。 乔森驾轻就熟地打开了雪扬的书包，拿出了那副巨大的黑色耳捂子。他扭过了身子，亲手给她戴好，然后又在那耳捂上拍了两下：“这下好了。”他看着被巨大耳捂差不多快要包围了的雪扬的一张小脸，笑道。 “那我们先走啦。”整理好一切，乔森向一直站在路边的谈潇和左旭东挥了挥手，这才带了雪扬出发。 眼看着那“青梅竹马”远去，左旭东啧啧两声，拍了拍谈潇的胳膊，摇头道：“兄弟，我看你是没戏了，人可是青梅竹马呢。” 谈潇眉头一皱：“你今天怎么这么八卦？” “我实话实说嘛。”左旭东一摊手，“不过，你条件这么好，真要想交个女朋友，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我看今天那个十一中的女生又来找你啦。”他坏笑着。 “你再八卦信不信我打你啊？”谈潇就很不待见把他和十一中的女生扯到一块了。 左旭东死性不改：“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更何况，那还是朵有主名花……”他想起湛雪扬的神情模样，自己似乎就没怎么见她笑过，于是又喋喋不休地补充了一句，“还是朵高岭之花。” “最近语文学得不错嘛。”谈潇笑笑地说。 “哪里哪里，一般一般。”左旭东谦虚道，一看谈潇脸上的笑，就知道那其实并不是在夸自己。山雨欲来风满楼，他赶紧转移个话题：“时间还早，咱们先去学校打球吧，啊，打球打球，走。”他推着谈潇往一中方向去。 谈潇被他推着，无奈地走，心里莫名地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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