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雪扬去陈老师家补昨天没能去上成的课。课程结束后,雪扬蹲在地上,跟沙发上的蛋卷儿说再见,蛋卷儿抬了抬尾巴尖,算是回应她了。 “雪扬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出门。”陈老师从练习室里出来,一面套着大衣,一面说。 “要去乐团吗?”雪扬问。 陈老师神秘一笑:“不是哦。” 十分钟后,陈老师和她一起走进了中心公园。节假日期间的公园,比往常还要热闹,遛娃的,遛狗的,成双成对的小情侣,还有大冷天来这里拍婚纱照的——雪扬觉得这些新人是真的很勇敢了,这样冷的天,那些化着厚重新娘妆,都看不出真是年纪的女人们,无畏地敞着肩膀,锁骨,甚至是双臂。光是看着她们,在心里稍微想一想,她都觉得身上起鸡皮疙瘩了。 “天气这么好,我们找个地方坐吧。”陈老师捧了杯芋圆奶茶,愉悦地建议着。“当然了,你要是急着回家的话……” “没关系的,”雪扬摇头,“今天我不急。”她的爸爸妈妈今天都出门去了,难得留她一人,回去也是和可乐玩,还要面对那张依旧躺在书桌上的志愿书,她还是再在外面溜达一阵吧。 她们于是找了张空椅子,坐了下来。椅子对面是个网球场,几个年轻的姑娘小伙子,都只穿着简单的运动装,在里头蹦跶着。网球是项好运动,可惜她不会,她顶多打几下羽毛球,还是会被对方无情嘲笑的那种。之前清如取笑谢朗大脑发达,四肢简单,其实她也一样。除了念书,她也没什么特别擅长的了,等回头分去了理科班,大概连念书也不能说是自己所擅长的了…… “附中也该分文理班了吧。”陈老师以一个大佬的坐姿靠在椅背上,悠闲地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雪扬悲催地想,点了点头。 “你要去哪个班?文科?理科?” “理科。”雪扬底气不足地说。 “啊,理科啊……”陈老师用一个悠长的声调感叹着,然后转头看着她,“你确定么?” 雪扬沉默。 陈菁是个过来人,她自然清楚,她这个得意的学生,此刻正遭受着怎样的人生抉择。她用抉择这个词,一点也不夸张,因为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个该自己完全把控,能且只能由自己来决定,并且由自己来承担由此而带来的一切后果的选择。只是这孩子现在还意识不到这点,等她像自己这么大的时候……脑子里一冒出了这个念头,陈菁就知道,自己又想多了。 于是她笑笑,摆了摆头,看向那群在网球场内挥洒着汗水的人们,用一句世人常用来打发人的话,来自答:“你会知道的。”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陈老师,”雪扬犹豫着,还是问道,“你当初,是学文还是学理啊?” 亲耳听着这个附中的好学生问出这样的话来,陈菁有些想要笑。她知道这孩子为什么会来问自己这个傻乎乎的问题,她不过就是想要找认同感,她其实很清楚地知道,她藏在心底里的那个选择是什么,她只是,不敢去承认罢了。 “雪扬啊,”陈菁用自己那一贯闲散的口吻笑着,“你忘了,老师我是个艺术生啊。” 是啊,雪扬自己也有点想要笑了,这算什么,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病急乱投医了吧。 这时有人从对面的网球场里喊陈菁的名字,雪扬睁大了眼睛,去寻找那个说话的人。事实证明,那也是多此一举,一个穿着白色短袖运动衫的年轻男人,正隔着拦网,冲她们这边挥手。当然了,是冲她的陈老师挥手。 陈老师也笑着举起了右手,挥了一挥。 雪扬看着陈老师脸上那堪比今日阳光的灿烂笑容,她不怕死地问:“那是老师新交的男朋友吗?”她笃定心情好的陈老师是不会生气的。 果然,就见陈老师愉快地点头:“对呀。”她说,“帅吧。” 雪扬看回了陈老师的新男友,这样冷的天,他还在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帅。”她老实地承认这个事实。说起来,陈老师的前男友,也是个帅哥来着,陈老师要是跟她同岁的话,就会是那个校园传说中的“男神收割机”了吧。 陈菁瞥了她一眼,轻轻一笑:“你有喜欢的男孩子吗?” 雪扬的脸瞬间就热了起来,她想自己大概是脸红了。更可怕的是,陈老师这么问她的时候,她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人,更叫她觉得不可思议。 看她这个样子,陈菁也不必再问。她只是一手搭上了椅背,笑:“挺好的,你这个年纪,也该青春一回。”她凑近雪扬的耳边,“你太压抑了,该学着放松放松自己。” 雪扬不由得笑:“老师你这是在叫我早恋吗?” 陈菁不屑地一挥手:“早恋这个词,也就国内会有。正当龄的男孩子女孩子,彼此有好感,试着交往,只要做好保护措施,凭什么要被反对呢?况且若是好的恋爱,还会促使双方一起进步,成为更好的人,这是好事啊。”她摊了摊手,“当然了,前提是,那个人,他应该是一个能让你进步的人,而不是拖你后腿的。所以你必须得有好的眼光,不要选错人。万一错了,你也要确保,自己能及时抽身。这之后,你可以伤心,但绝对不能伤心太久。毕竟,既然错了,那就说明不值得。吃一堑长一智,然后记住那些美好的事就足够了。” 雪扬听着,觉得她说得分外有道理,于是连连点头。陈菁知道她并没有十分地听明白,但她也相信,以雪扬的聪明,她总会弄清楚的。所以她放心地站了起来,抬手就往雪扬的脑袋上轻轻按了按:“做不了决定的时候,就听从自己最原始的心声吧。人要忠于自己的心。”她这样说。 忠于自己的心,吗?雪扬看着她的陈老师潇洒地将那杯喝完的奶茶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阔步迈向了网球场。她突然就想了起来,她第一次见到陈老师的时候,另一个一起来学笛子的学生的家长,问她怎么没结婚,她脸上是礼貌的笑,眼神清澈,说:我是不婚不育主义者。那时候雪扬就知道,这将会是她人生中有史以来,遇见的最酷的老师了。 第二天是周日,就算是在元旦三天假期内,蒋老师的辅导班也是不放假的,所以雪扬依旧背了书包,乖乖地过去补习。 只是这一天,她都没有碰到谈潇。 等她感知到第一滴雨落在鼻尖,触发的那丝冰冷时,她已经走出补习班有一段路了。摸了摸书包左侧常放伞的地方,却摸了个空。她想了起来,那把黑色的晴雨两用伞,昨天被她拿了出来,放进了背包,却并没有记得,还要放回来。她回头看了眼补习班的方向,心想要不干脆回去教室里坐着算了,好歹等雨停了再走。 正这么考虑着,雪扬就觉得眼前一暗,那渐渐下得密集起来的雨丝,瞬间就被隔离在了她眼前不远的地方。她的视线往上一挑,是深黑的伞面。接着她就听见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脑后笑着说:“你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你才傻站着,她心里默默地翻着白眼。转过了身,就见裹了那件她也很熟悉的黑色羽绒服的谈潇,笑眯眯地微微垂了眼,正望着自己。那句反驳的话,她就很难说出口了。 “你今天怎么没来补习班?”她换了个正常但老套的问话。 谈潇哈哈笑着,说:“我爷爷奶奶今天有事出去了,家里几个小的没人带,我就在家看孩子了。” 几个小的……雪扬顿时就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他的那个庞大家族。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谈潇又解释着:“不不不,我的意思是,那几个小的都是我的表弟表妹,我是独生子。” 啊,原来是这样。雪扬想了想,点点头:“好巧,我也是独生。” “看得出来。”谈潇笑。 雪扬拧眉:“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娇气?还是矫情?” 谈潇连连摆手:“我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他埋头苦思,也找不出个适合的说法来,只好挠了挠脑袋,说,“就是感觉。” 他形容不出来,雪扬自己却是已经意识到了,正在执着地纠结于这个无聊问题的自己,就已经很招人烦了。她有点灰心,叹了口气:“算了,我先走了。” 谈潇一把拽住了才要迈腿的湛雪扬——的书包带子……“你没带伞。”他很确定地说,“我送你回去吧。” 雪扬盯着他:“我家很远的。” “我知道啊,我又不是没去过。”谈潇爽快地笑,“但你就这样回去,不怕感冒啊。” 其实她可以去坐公交,或者打的,还可以去附近的超市买把伞,都能回去。可鬼使神差地,她问:“可你出来,是有事的吧?” “嗯,”谈潇一点头,“出来给小家伙们买炒面炒饭,那边有家店做的特别好吃。”他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巷子。然后他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有点兴奋地问,“你也还没吃晚饭吧,要不要去尝尝?”但一想雪扬的家,他又试探地问,“还是你要回家吃饭?” 雪扬的爸爸妈妈今天丢下了她,和她姑姑姑父一起,去城外农家乐了。这个时候,恐怕都还没想着要返程。她想起冰箱里的那碗冷饭菜,在和热腾腾的炒饭炒面之间,她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决定。 “好哇,”她的一双眼睛都亮晶晶的,“你带我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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