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生辰宴上,乐家三公子那毫无预兆的神来一笔,直接把当今与其心腹针对乐家苦心筹谋多时的连环陷阱,从根上毁了个干净。 这几天,当今都在忙着收拾之前众目睽睽之下、算计乐家不成、反将心思暴露人前而留下的各种烂摊子,还没顾得上再生一计,谁料,乐家家眷不过是平常地出一趟门,就莫名有灭顶祸事从天而降,留京三人,居然就这么在随行禁卫的眼皮底下,尽数丧命胡人之手。 可想而知,如此一来,不仅当今最近暗中盘算的许多与这几人相关的谋划再难实现,光是此事在京中引起的动荡不安,都足够他头疼许久。 幸亏,突发此事,也并非没有好处可寻,至少,有了这个契机,当今接下来若想动作,可总算是不用担心师出无名了。 于是,借着安排调查及善后事宜的由头,与自家臣属仔细商量了一番借此机会对乐家的可行之事后,当今再度成竹在胸,这才终于舍得摆出神色匆匆、忧思难平的深情模样,率众移驾翎华宫。 &&& 对于皇帝得知乐家此番意外之后会做何应对,乐猗容心中早有判断。 因此,在耳力过人的琥珀早早察觉来人之后,乐猗容还有时间嘱咐了她两句,才以指腹揉了揉依然有些浮肿的双眼,转身摆好姿势,只待观众进场。 大约是听到宫人汇报,说乐贵妃之前情绪失控,痛哭不止,直到精疲力竭,才勉强睡去,当今很是体贴,免了随侍的通传打扰,只孤身一人,悄无声息地径自向寝殿内室而来。 结果,刚一进门,皇帝陛下就对上了琥珀那双仿佛深陷苦海之人终于看到救世主出现一般的陡然亮起的黑眸。 “陛下,您快劝劝娘娘吧!” 琥珀匆忙一礼过后,便焦急地凑上前去,抬手指了指床榻之上,那僵硬着蜷缩成一团的纤细身影:“娘娘先前没睡多久,便似梦魇惊吓,浑身颤抖地醒来,之后就一直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奴婢说什么都不理会,实在是让人担心极了!” 闻言,皇帝便是脸色一沉:“你家娘娘如此不对劲,都不知道来禀告朕吗?” “陛下恕罪!”琥珀唬得慌忙跪倒在地,“先前王公公来时,娘娘就发了话,不让奴婢们胡乱生事,打扰陛下。之后娘娘醒来,奴婢曾试探问过,可娘娘没有回应,奴婢也不敢擅作主张。偏刚刚珊瑚又恰好有事离开,奴婢实在不放心让娘娘一人留在屋内,所以……” 显然之前王公公回去复命时,已经描述过贵妃闻讯之后的反应,所以此时,皇帝听到琥珀所言,虽面露不满,却到底没有继续怪罪,只冲对方摆了摆手:“行了,下去吧。” 话落,再不关注琥珀如蒙大赦般退出门外,皇帝直接抬步朝乐猗容走去。 离得近了,皇帝才注意到,乐猗容此刻眼神空洞地对着床前帷幔上的繁复花纹,全然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爱妃?” 皇帝试探性地叫了乐猗容一声,敏锐地察觉到她指尖反射般动了动,无奈地叹息一声,抬手拉过对方垂在身侧的一双柔荑,用力握在掌心:“爱妃,朕来了。” 温暖的肢体接触,终于成功唤回了乐猗容的灵智。 迟钝地眨掉眼底的迷茫,乐猗容抬起头来,意识到来人是谁后,停顿刹那,突然全身颤抖,猛地扑进男人怀里,嘴巴一撇,就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还断断续续地抽噎道:“妾、妾还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嗯?” 听了这话,皇帝第一反应,便是以为乐猗容在抱怨他没有及时过来陪她,当即忍不住心头反感,却又下意识地觉得哪里不对,只好暂且把这份纠结放在一旁,抬手一遍遍抚过怀中人不住颤动的背脊,故作温言软语地劝慰。 良久,乐猗容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约是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自己先前所言,顿时身体一僵。 “爱妃怎么了?” 注意到乐猗容的挣扎,皇帝顺从地松开双臂,垂首对上面前人满是泪痕、却分毫不减姿色的绝色脸蛋,就见对方一对水雾蒙蒙的凤眸,正四处乱飘地尴尬躲闪。 “怎么了?” 听着近在咫尺的低沉嗓音,不辨情绪地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而那带着笔茧的修长手指,也缠绕上了她尖尖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乐猗容唯有自暴自弃地放弃挣扎:“妾先前做了个噩梦,一时没醒过神来,陛下就当没听过妾的那些胡话好不好?” “爱妃做了什么噩梦,居然吓成那样?”皇帝安抚地笑了笑,“与朕说说,说出来就没事了。” 回忆起梦中所见,乐猗容的眼神一时有些慌乱,连面色也更加苍白了几分,感受到身旁人重新用力环住自己,才勉强定了定神,虚弱地埋在对方怀里,语气闷闷:“也许是因为妾先前说了让玛瑙替妾前往怀恩寺的话吧,在梦里,妾发现自己与母亲他们一道坐在马车里,然后有一群披头散发、裹着麻衣的狼首人身的怪物围住了我们,拿着奇奇怪怪的武器攻击马车,又点火要烧死我们。妾吓得直哭,母亲、大嫂还有小弟都拼命护着妾,跟妾说不要怕,结果一道火光燃起来,他们就都没影了……” 呜咽着抹了一把难抑的眼泪,乐猗容缓了半晌,才接着说:“妾一个人呆在火焰中央,不知道怎么就站到了一个土堆的高台下面,四周好像围了许多人,但是透过火光,一片白茫茫的,妾也看不清楚,妾正想向他们求救,就见那些怪物骑着马追过来,直接冲到人群里,一下就杀了好多人。妾好害怕好害怕,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乐猗容心有余悸地死死搂着面前人劲瘦的腰身,黛眉紧锁,犹豫了一瞬,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补充道:“妾醒来之后,总觉得这个梦太过真实,让人感觉怪怪的,但是又想不明白,越想越难受,想到最后,脑子里就只剩一片空白……” 乐猗容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皇帝的常服前襟已是彻底湿透。 不过,许是把埋在心里的惶恐念头都吐露出来、如今又窝在自己最依赖的男人身边的缘故,乐猗容虽然哭得一时难停,精神却终于恢复了不少。 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拿指尖蹭了蹭对方衣上那轮廓明显的大片泪痕,乐猗容垂着头,试图转移话题:“陛下能过来看妾,是已经忙完了吗?” 皇帝摇了摇头,道:“还没有,不过该查的朕已经全部交代下去了,想来不日便会有结果。爱妃放心,朕一定会替爱妃报仇。” 先前噩梦的刺激太过,一时压住了失去亲人的痛苦,可那到底是无法回避的事实,乐猗容嘴上向皇帝道着谢,可表情却愈发哀恸。 见此情形,皇帝似灵机一动:“要不,朕替爱妃往边关传信,让乐大将军回来?” “父亲?”听到意想不到的名字,乐猗容倏然愣住。 “对啊。这次袭击来得猝不及防,甚至至今无人查出,那群胡人是如何深入中原,埋伏京城。如此看来,朕实在很需要对胡人的习性作风了如指掌的大将军帮助应对,以免此次无法将他们斩草除根,日后再生事端。” 说到这里,皇帝犹豫片刻,才接下去:“何况,乐夫人他们的后事……” “妾明白了。”乐猗容立刻被说服,“让父亲回来,亲自给母亲报仇!” &&& 当晚,皇帝搂着乐猗容宽慰了一夜,直到隔日不得不准备早朝,才从翎华宫离开。 此时,乐家出事的消息已经传遍后宫。 对此,众人虽不乏同情乐家几人结局凄惨,可更多的,却是恶意满满的幸灾乐祸—— 看之前给乐贵妃嘚瑟的,又是打着庆祝边关胜利的旗号大办生辰宴,又是缠着陛下出动禁卫给自家撑门面,还满宫上下四处闹腾,连平位的淑妃贤妃的面子都不给,这下好了吧!被胡人狠狠打脸了吧! 若是乐家人安安分分地待在京城之中的自家府邸,那些胡人死士便是再怎么本领高强,也没法突破重重护卫,强杀进去吧?非要闲不住地出门显摆! 再说了,但凡行事低调点,跑去京郊怀恩寺还愿祈福指不定也没事,可某位贵妃娘娘却偏要大张旗鼓,闹得满城皆知,这不是自己把漏洞扒开了请人来钻嘛! 阖宫上下,抱着诸如此类的心态的妃嫔不知凡几。 毕竟,乐贵妃在宫中横行霸道了这么多年,倚仗的除了那张漂亮脸蛋,不就是娘家在边关手握重兵、战无不胜吗? 如今,乐家在自家最得意的事情上栽了个大跟头,她们又怎么好意思不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凑过去看某位贵妃娘娘的热闹呢? 于是,无论各自内心里都在冒着什么念头,总之这日一早,当今前脚刚走,后脚,在后宫排得上号的女人们就齐聚翎华宫外,一个个顶着感同身受似的悲伤表情,美其名曰,前来探望痛失亲人的乐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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