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至少腿上的功夫还没荒废。”等到方棣棠大汗淋漓地回到幽篁居,竹老人已经神在在地端坐在花厅了。 此时骆明决在他跟前跪得笔直,垂头不语。方棣棠背上汗毛直立,乖巧地站着,也不敢接话。“哐”的一声,竹老人将茶碗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放,沉声道:“还不跪你师兄旁边去!难道要为师来请不成?” “师父……”佛桑小心地将茶碗又递回竹老人手上,想说情道:“二师兄还被您伤着呢……” “哼!”竹老人冷哼一声,斜眼睨视道:“他都敢找死了,还在乎这么点儿伤?” “还有你!”竹老人眼神扫过卞佛桑,皱眉道:“他们先跪着,你过来让为师看看。” 卞佛桑蹑手蹑脚地蹭到师父身边,心中忐忑,眼睛却忽闪忽闪眨得飞快,听话地伸出手去给竹老人把脉。 “妙啊,妙啊!”竹老人一摸她脉门,忍不住捻须感叹起来。 卞佛桑以为是夸骆明决和方棣棠处理得当,赶紧机灵地为两人邀功,小声说:“是不是师哥和二师兄为我处理得很好?师父你不知道……” “我是说,”竹老人斜她一眼,那颜凌云竟然有这等功力实在是妙。“至于他们俩?”竹老人把脉完毕,又端起茶碗,“被他们这样处理,你还敢运功准备偷袭我?我看你也该去跪着了。” 卞佛桑立刻住嘴,吐了吐舌头,给两位师兄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蹦回了她该坐的地方,不再多言。毕竟她在幽篁居多年,早就深谙“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规矩。 “你们知道,为师为什么要罚你们吗?”没了说情的人,竹老人十分满意,他板起脸问:“明决,你是师兄,你先说。” 骆明决跪直了身子,听到点了自己的名字,暗暗握拳,坦言道:“私容他人在幽篁居,坏了师父的规矩,愿师父责罚。” 竹老人听了,双目一瞪,“还有这一出?骆明决!为师的话你是当耳旁风吗?” 骆明决低头不反驳,卞佛桑和方棣棠看着着急,特别是方棣棠刚张口要接话,却被佛桑抢过了话头,娇声道:“师哥,师父说的又不是这个,你可别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 此事竹老人并不知情,他显然说的不是这个。可卞佛桑也知道,自家师哥对师父从不隐瞒,当日留下了人就不会逃避,心中无奈赶紧转移了焦点。 “对,差点儿被你绕进去。”几个徒弟打什么算盘,竹老人岂会不知,只是兄妹和睦他也乐见其成。顺着台阶下,暂且不提。“还有。” “没有照顾好师妹,让她受伤。” “嗯。”竹老人点头,“这也是一条。” “幽篁居闹出了人命,害人寻仇。”骆明决继续说,一桩桩罗列出来,佛桑都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还有呢?”竹老人正经起来十分威严,卞佛桑和方棣棠噤声在旁,不敢妄言,只能听着师兄越说越多。 “还有……”骆明决面露难色,不知自己还做错了什么,支吾了一会儿,不确定问:“与师父交手却没认出师父不说,还输了?” “啪”!竹老人一拍椅子扶手,生气地问:“荒谬!你心中为师就在乎这些?”虽然竹老人承认,自己只是“略微”地易容,三徒弟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认出来,确实有些窝火…… 他站起身来,踱步到骆明决面前,“为师问你,”边说边一把撩起他右手的衣袖,找到一处使劲按了下去,“这蚀骨腐肉的滋味可好受?” 骆明决整个脸疼得一抽,却硬是咬牙没有叫出声来。 他手上的伤看着已经好全,但只有自己知道,当初颜四伤他的暗器淬了毒。 可回幽篁居以来,佛桑身上热毒未清,棣棠又心事重重,骆明决一直没怎么在意自己,只觉得右手有时确实不大对付。直到刚才与师父打斗时,不知被攻击了哪里,整条手臂忽然如万只蚂蚁啃噬,钻心剜肉。 竹老人见他倔强,更加生气,却还是不忍徒弟受苦,帮他封了一条经脉,“明决啊明决,你可别告诉为师,这事你不知情。” 骆明决受伤了?卞佛桑和方棣棠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瞟向他,面面相觑。自擒住五狼后,三人在幽篁居朝夕相处,骆明决每日举止无常,两人竟然没有一点儿觉察。 顶着师弟师妹有些责怪的目光,骆明决眼神闪躲,喏喏地解释:“徒儿……有猜到。只是实在无暇顾及,毕竟……” 哪知竹老人根本不想听他辩解,无视了他的辩解,径直走到了方棣棠的面前,问他:“你呢?也知道错吗?” 见轮到了自己,方棣棠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点头如蒜,机敏地认错:“是。徒儿不该伤人性命,也不该明知不敌还以命相搏。” “你倒是清楚得很?”见二徒弟承认得这样爽快,竹老人当场被他气笑,训斥道:“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方棣棠可不似骆明决老实,“啊”了一声,还想讨饶,委屈道:“师父,您不是向来都坦白从宽的嘛……再说,我也不知道是您呐。” 他解释:“我以为来了高手要灭咱幽篁居满门,一门心思只想为师兄创造时机。就算出了意外,我们也不至于全军覆没。”言辞恳切,听者落泪,背地里却朝佛桑使了个眼色,壮着胆子说:“不是您吩咐‘万事以幽篁居为重’吗?” “咳咳咳!”一旁的卞佛桑虽有心帮忙,可眼睁睁看着师父的脸色越来越黑,差点儿把自己的肺都咳了出来,才制止了方棣棠继续胡说下去,只可惜为时已晚。 “呵,”竹老人反手一个爆栗敲在方棣棠脑门上,“为师的话你倒记得清楚?只是下一句,为何不一并说与我听听?” “万事以幽篁居为重,但三人安危才是幽篁居重中之重。为师不在,你们谁也不许好勇斗狠,以身犯险!”这段话,竹老人每次云游前都耳提面命。以卞佛桑这记性都快能倒背如流,更何况她两位天资聪颖的师兄。 识时务者为俊杰,方棣棠不再多话,理了理衣角,跪得更加端正,远远看去和骆明决两人仿佛守门的石狮子,一动不动。 眼瞅着两位师兄全军覆没,卞佛桑知道只能靠自己。 她眼睛咕噜一转,凑了过来,抱住竹老人的手臂,撒娇地晃了晃,讨好卖乖道:“师父,师兄们哪天都可以罚,您可别气坏了身子。不如,同我说些高兴的,比如……此次回来……有没有给佛桑带礼物啊!若是没有,我可不依。” 跪着的两人看了眼师父的脸色,暗暗交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两人,嘴角微微颤动,竭力保持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火上浇油。 “礼物?你也不想想我同谁一块儿山上的!”竹老人果然面色缓和了不少,他象征性地拧了拧佛桑的耳朵,“你见过谁带着礼物寻仇的?”他坐回椅子上,佛桑机灵地给添了茶水。 “东西安顿在山下了,天亮后让你两位师兄去给你取。”竹老人接过茶水,抿了一口,转头吩咐道:“等调理好身子,你们两自己去后山三省洞,思过五日。” “是,弟子遵命。”领了责罚,两人便知道这事算是过了,都松了一口气。方棣棠还抽空偷偷朝佛桑做了个鬼脸,感谢解围之恩,连骆明决也朝她微微点头致谢。 卞佛桑可不敢领功,心知肚明自家师父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有意饶了三人。 这些互动,竹老人悉数看在眼里,眼皮动了动,佯装不知,没有训斥。 毕竟他如今无亲无眷,膝下就是这三个笨蛋徒弟。一个籍籍无名的颜凌云算什么,只要三人和睦平安,就是捅破天去他都会尽力兜着。 “起来吧,身上都带着伤,跪着能好?”他指挥卞佛桑道:“还不去扶一下你大师兄,他可这么笔直地跪着一个时辰了。为师累了,先去休息,你们这一个两个惹祸头子,我明天再给你们治。”然后背手离开,将空间留给三个徒弟。 “呼!”竹老人一走方棣棠揉了揉自己已经麻木的膝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师兄,那些人……好像是师父带路给带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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