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三月,草长莺飞,处处是一派撩人的艳阳春。 那宿舍院墙外栽着几树垂丝海棠,当此季节悉数盛放,其柔蔓迎风,花姿怜人,远看如一片绚烂红云,近观则似几位窈窕淑女,真可谓是这沉闷学馆里不可多得的景致。我每每路过,不觉久驻,沉浸其中便诸事不理了。 “你天天就盯着看,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这日课毕,我依旧站在花前观赏,天阔也来同看,可没过一会儿他便耐不住了。 “就是好看啊。”我笑道,又忽生感慨,“春日可贵,花期不长,再过半月,也就看不着了。” “这倒奇了!你又不是个女子,如何不但喜欢看花,还做出这副多愁善感的腔调来?”他抱起双臂,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我。 “我……这……惜春爱美,无关男女,是你自己不懂风情!”我连忙遮掩道,转就往院内走去,不再理论。 “哈哈哈……我看你是春心躁动,犯花痴了吧!你说说你才几岁啊!哈哈哈……” 天阔又开始冒傻气了,也看不出我不想和他说话,不仅追了上来,还大放不经之语。偏又这时,那仲满迎面过来,见状问了一句,天阔更是得意,竟把这荒诞之言讲了第二遍。 “楚天阔!你是不是皮痒了!我没揍过你是吧!” 我登时火冒三丈,当着仲满又觉颜面尽失,于是羞愤之下,我随手抄起院墙边摆放的一根捣衣杵就追着他打起来。他倒也跑得快,我追了两圈都没碰到他一下,竟还愈发长志气了。 “你们还不快停下!别追了!” “公然!玉羊!你们不要再闹了!” 仲满站在院子中央大声喊劝,我听来却更觉羞辱,必要报仇。可他久劝无效,竟跑过来一把将我抓住,又夺去了捣衣杵。 “玉羊,别闹了,若引来助教反而吃苦。” 我此时又气又急,他再是好言相劝,都是听不进去,反觉得无限委屈,酸楚翻涌,禁不住一下子大哭出来,边放声边朝他喊:“他说的混账话你不拦他,干嘛来拦我呀!烦死了,你们都太烦了!我不跟你们玩了!” 我说完抹着眼泪就跑回了自己的宿舍,留下他们两个在院中发了愣,也不知是什么态度。我将房门倒锁,一头栽到寝榻上,激动的情绪也渐渐收住了。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好像也不算太伤心。 “咩……咩……” “玉羊……” 不到片刻,房门上即出现了那两个讨厌的身影。他们交替着叫我,声音低沉而拖长,似是怀着歉意的劝哄,却又没说什么有用的话。我不想见他们,一直未作声,约莫一两刻后也都走了。 原本也罢了,我不会真的记仇,但四下一静,却忽然觉得心底惆怅起来,闲事如水波荡漾。 我不喜欢仲满拿我当幼弟;我知道一个女子喜欢仲满会觉得胸口发闷;我开始无缘由的烦躁;我因为天阔说我犯花痴而羞愤难当……我到底想干什么? 想了许久,月亮都升起来了,我不去点灯,只推开小窗让月光洒进来。皎洁如雪的光线下,我拿出一面铜镜对着自己照看起来,我好像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的容貌。 我这张脸,不但没有继承到母亲的柔美,眉眼之间反多了几分刚强。皮肤不白,面颊微胖,眼睛虽还算有神,却真的透出一副顽皮相,唯一能算作优点的只有两颊上的笑涡,每一显现,倒是俏皮。 哦,我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我到底还是一个女儿家,即使性情任诞不拘,即使改扮了男装,即使没有楚家阿姐那般出众的容貌,我都摆脱不了一颗女儿心。 我对仲满的感情是恋慕,是出于女子对男子的钟情,而并非只是崇拜与追逐。 此刻,心境清若朗月,东风吹至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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