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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此事渐渐淡去,我仍旧过着自己闲散无聊的日子。晨起时,我忽想起这几日都未向陛下请安,便速速整理了穿戴,往紫宸殿而去。紫宸殿是内朝,陛下平素处理政务都在那里。    “你是太子!这是一句‘失察’能解释得了的?!”    我的脚步刚来至大殿前的廊庑间,便猛听里头传来陛下的一声怒喝,惊得我心中一紧,也不敢让门口的小宦进去通传了。    又站了半晌,见内边动静仍未减小,便想改日再来,可这念头才起,阿翁倒走出殿来。我一看,他的面色亦很肃重。    “阿翁,里头到底怎么了?”我问道。    他先一顿,转身看了看殿内,又拉我走远了些才道:“丫头,若是来问安,今日恐怕不便。陛下盛怒,又是为太子,此事不小。”    我站在门外也听得是陛下在教训太子,可听阿翁如此言,莫名好奇,又问:“是什么事啊?父子之间也值得这般动火?”    我这话音刚落,他却忽然瞪大眼睛,盯了我好一会儿,好似不认识我一样。我不懂,反思自己的问话也不觉有错。    “对,就是父子之间!”阿翁回神,面上一改沉重,“丫头,你进去劝一劝陛下,或许他能听你的,将此事作罢。”    “我?!不行不行!”我不过是随意打听两句,根本没这个胆量。    “不用怕,就对陛下说那句‘父子之间’!走,我带你进去!”    这阿翁也不知怎么想来的,不等我再说话便拉我进了殿,而殿内一片肃穆,更不得推辞了。他携我来至正殿左侧的一间内阁前止步,说陛下他们就在阁中,也才对我解说其中情由。    “有人告了太子纵容宾客为奸获利,但太子似乎并不知情,而陛下却不相信。丫头,你出身贵重,也学过文章,当知太子为储君,一举一动都关乎大节,此事亦可大可小。”    我虽还有些害怕,却也明白了利害轻重,便沉了沉气,走进内阁。我沿着墙边缓缓挪步,先到了一重帷幕之后,想探探实情再作打算,可我不过刚将帷幕拨开一条缝,就暴露了行藏。    “你怎么来了?”陛下立在堂上几案前,怒气未消,面色发暗,但问我口气却明显缓和了许多,“你先过来。”    “哦……”我走到中央才要行礼,一个字还没出口,陛下竟让我去他身边,而我只好遵从。    我在陛下身后站好,面向下时才看清阁内情况。那太子着一身紫袍,瘦长脸型,眉目不似陛下英武,却清朗俊秀,看上去倒像一个文弱书生。他长跪无言,面容惨白,双手垂在两侧,显得沮丧而消极,身下还散落着一地的奏疏。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忽然来了,其间气氛倒平和了许多,陛下也许久没再责骂太子。看他二人僵着,我觉得这是插话的机会。    “陛下,你要不要喝口水歇一歇?”我壮起胆子开了言,又见案上放着一只玉杯,索性端起来双手递了上去。    陛下看了我一眼,接过玉杯抿了一口水,却也不言语。我掂量着此事尚有很大余地,而眼睛又瞥见那一地奏疏,忽而计上心头。    “哎呀,什么东西散了一地,我去收拾一下吧!”我佯装无知,小跑到太子跟前开始拾奏疏,也趁机翻了翻。这些奏疏虽各有出处,但众口一词,都直指太子纵容宾客强买人田,就像约好了似的。    “陛下就因为这些同太子生气吗?”我捧着一摞奏疏回到陛下身边,心中有数也好相劝,“这么多人都是说太子纵容宾客罔顾法纪,这本身就是一件怪事啊!”    陛下闻言略有一惊,目光向我端量起来,“你说说理由。”    见是得到允许,我便放开了胆子,说道:“我虽不知此事究竟如何,但就这些奏疏而言,却并不能证明太子有过错。《战国策》中有句话,夫市之无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如今,众口一词都来指责太子,还同一时间都送到了陛下手中,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故而,我觉得陛下还是暂息雷霆,先将奏疏仔细查验才是。若果然属实再下决断,也不至委屈了太子而便宜了群小。”    “这,是谁教你的话?”陛下抚须问道,目光愈发深邃。    “没人教我啊!”我摇摇头,无辜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呵……简单的道理……”陛下口中念了几句,看着我似笑非笑,也不像反问,转而大手一挥,终是松了口:“太子先退下吧。”    太子闻言自是露出惊喜之色,又对我投来感激的目光,不免赶紧敛束形容,退了出去。我亦不禁暗喜,想自己也算做了一件大好事。    “玉羊,你之前见过太子吗?”陛下一时气消,在几案前落座,又指身侧一张茵褥,命我也坐下。    “不曾见过啊。”我答道,“今日本是来向陛下问安的,却巧了。”    “呵呵,你既不认得太子又为何出言相助呢?”他笑问,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我只实言相告:“听见陛下发怒原也不敢进来,但阿翁觉得我能劝住陛下,我就进来了。本来嘛,陛下与太子是父子,血脉相连,有什么事说不开的?记得小时候我顽皮,差点把屋顶给点着了,父亲便拿着藤条漫山遍野地追我,可最后他还不是舍不得打?这其中道理都是一样的嘛!”我因勾起往事,不免多了句嘴。    “哈哈哈哈……”他忽然大笑,抬手点了点我,“也只有你敢将太子与这种事相提并论了!”    “嘿嘿嘿,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荒唐啊!”我有些不好意思,也跟着笑起来,不过陛下这般态度,倒是真宽了心。    过了片时,我也告退出去,阿翁早在门前闻知里头动静,见了我不免一阵夸奖,还道太子出门时也问了我是谁。总之,我算是一举成名了。    回到宣芳殿已近午时,五脏庙缺了供奉,便开始咕咕直叫。我只赶紧寻到霜黎,问她要好吃的,可她却捧来几套华服,说是陛下遣人为我新裁制的。我自入宫来,吃穿用度从未有亏,而况我也不多事,倒不知又送来这许多做什么。    “兴许是陛下看县主总是身着男装,以为你不喜欢先前那些衣服,却又不便开口吧。陛下是很疼爱县主的!”霜黎笑道。    我想这话却是,不由动容,叹道:“我是习惯了这身打扮,也……也觉得自己容貌平常,穿得再好终是辜负。”    语罢思绪飘远,记起去岁在楚家换衣时拿了楚娘子的衣裙比在身上验看。那时我是羡爱的,是想穿漂亮衣裙的,可如今,前尘悠悠,恍若隔世,早已是不堪回首。    “这话却是过谦了。”霜黎感我低落,轻步过来揽扶住我,“县主单凭一双大眼睛和一对笑涡便胜了旁人百倍,不过是年纪还小,再过两年,到了鲜花初绽的年纪,指不定美成什么样呢!”    我笑笑,不置可否,心中苦涩之味不是那么容易消退的。    “哦,对了。”霜黎忽想起了什么,“八月初五是陛下生辰,惯例都会在麟德殿设宴,这些新做的衣裙也可能是为赴宴之用。”    “陛下生辰?”我瞬间回神,想这倒是个重要的日子,陛下于我有再造之恩,我应该有所表示,“该送他什么贺礼呢?我如今所得莫不是他所赐,再还给他倒没趣了。”    “这也简单!就在这些华服中挑一套最出众的,再好好打扮一番,到时让陛下见了欢喜,便不辜负这衣裳,也不负陛下了!”    我想象不来自己穿上这些衣服的模样,不大自信也怕张扬,但目下倒只有这个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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