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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双喜跟林松子保证过,要把自己的份给林桃儿,还真做到了。她面前只一碗棒子面稀饭。    “来闺女,都给你!”她亲热地拉着侄女的手,粗声大气地,把自己的玉米面窝头给她。    林桃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里面没放毒吧?     惠宇大包大揽:“不怕!有毒我就吸收了,有我,你就是去亲那七步倒的毒蛇牙,都没事!”    “哎呦喂您还真能耐呢!真有那本事,挥挥手抓几只兔子、野鸡来给我打牙祭啊!”    惠宇气得声音有些抖:“我这不是转世时,蛋壳被你压碎了么!饕餮血几乎都灌注进你的灵魂里,护你转世;我堂堂神君无法化形,除了记忆传承,法力几乎没有!你说是谁的错!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养我?”    林桃儿一怔,他还是第一次提起蛋壳碎的事。她气势都弱几分:“那记忆传承里说,你们异界的饕餮可以转世多次,你三百岁时与人斗法,失败后为了重修某个秘法,故意转世重新投胎到你妈肚子里,是你吧?”    他不说话,愧疚地叹口气。    “没想到害她实力下降,这时仇敌来袭,你妈受了伤,你爸生气了,把你的蛋扔我们那个世界去,经历多重时空,与时空乱流,恐怕是那时候……”    他阴沉沉地说:“我的蛋壳很坚硬,抗过了时空乱流!是你压下来,我受到了双层伤害才碎的!”    林桃儿反驳说:“我一个小小的凡人……”    “高空坠落,重量加速度,还要我解释吗?”    见林桃儿不响了,惠宇乘胜追击:“我受到伤害,现在发育不良,弱小、可怜、又无助,稍微有些能吃而已。你害我这么惨,满足我一点小小的食欲不行吗?”    “反正你得去吃东西养我!否则我就、就把你吸成人干!我就变成邪兽,吃你的亲人,吃这里所有的人!”    到这里就没法继续聊天了。    她当时沾染上饕餮的血,也感受到了一部分记忆传承,这位道号惠宇神君的饕餮太子,活着的时候,的确法术强大;也明白自己和他是绑定了,如果自己死了他会堕入邪道无法成仙。会祸害天下人。    就为这,自己也得帮他吸取能量。    他变得如此弱小、在堕落的边缘徘徊,的确很悲惨……可明明就是他爸摔的!    如今双方各执一词,只好求同存异。意见一致的是要多吃东西,让他能离开林桃儿的身体。    惠宇神君希望林桃儿不择手段地要吃的,而林桃儿想有尊严地——要吃的。    比如坐在炕上的爷爷,看见她就叫讨厌鬼;奶奶也满嘴赔钱货,这两老人根本不喜欢她,何必为了那一口半口的去讨人嫌?    比起他手里漏下的干货,她更想吃妈妈给挖的野菜。    “知道了我已经认命啦!可是你别太心急,也给我留点面子,别让我去乞讨一样的要东西了好吗?    这时,也许是被孙女看久了,爷爷想起要管事儿,他咳嗽一声,一手端起碗,一手敲着桌子:“老大家的,你在林家守寡挺委屈吧?不如再走动一家?”    王双喜丝毫不在乎被老人当着孩子赶。她笑嘻嘻地回答:“哪儿的话,除了这家,还有哪家值得我去?我不图吃穿,就图一对好公婆!亲爹妈也没你老两口好呀!”    她又转向林奶奶:“爹妈现在身体好,我得避嫌,就等着以后你们老了、需要人照顾了,我好好伺候你老两口!到时候我里里外外的照顾啊、打点啊,报答爹妈对我的恩情,我这一辈子才算没白活!不然我就太不是人了!”    奶奶咽下嘴里的饭食,摸摸嘴角说:“什么以后我老了,我现在就挺老的,现在你就照顾照顾我吧!别一竿子支到死!”    林奶奶说话时爱激动,随着说话速度加快,会颤悠悠地点头:“你让我们清净点,谁家媳妇像你一样,有事没事都嚎,尽给我家丢人!”    爷爷给奶奶一个赞赏的眼神。    王双喜笑的开怀,好像得到了婆婆的夸奖:“哎呀我就是脾气大点,再没别的。以后一定改!”    两老的一齐冷哼一声,都不说话了。    王双喜是连说带笑,如沐春风,好话不断。她五官偏男性化,个子矮,在这个家是最丑的那个。但不骂人时嘴巴甜,爱笑,显得亲切些。    林桃儿惊讶不已,她挨打时,这俩老的没一个出来劝的,事后放炮是怎么回事?    她又对自己摇摇头:两人根本没提她一个字,是借题发挥。    听说爷爷祖上很富裕,传到他手里马上变穷、穷到精光。建国前林家就是正儿八经的贫农,现在更是村里最穷的人家之一。    前年他过了六十,就不肯再下地干活,叫儿子闺女们孝敬。他当家,钱、粮都把着,吃要家里最好的,穿也要家里最好的。    他的口头禅是:“该我享受享受了!我还能活几年?年轻人还有的是享福的日子,现在该我享受享受了!”    他分配大家吃、穿、干活,自己上山下河的耍。舍得儿子下地出大力,更舍得让孙子出大力,这行事风格在农村里是很稀罕的,远近几个村里很有名。    提起他来是:“自己不下地,使唤十岁孙子下地的那老忘八!”    坐在他旁边的奶奶张氏是他的传声筒、拨一拨动一动的木偶、甚至是打手。    她什么都摸不着,不管事也不操心。她的口头禅是:“别来找我,找你爹。”或者“谁都别指望我,我自己都没个指望!”    她生了三个男孩两个女孩,跟着身边的就老二林二全。老大战死,老三在县城工作,跟丈人家近,很少回来;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    在家里她不爱说话,见了谁都没好气;每次都要等爷爷开口,她跟着敲边鼓。    但她的安静应该是被爷爷压制的,出了门她可爱说话,从早到晚都在串门,什么话都往外倒,还常添油加醋的,家里那点事让她发挥一下,能讲个一天一夜。    别说,这两人挺配的。    林桃儿想不通他俩为什么打击大妈,也不想了,低头吃口窝头,再赶紧喝口稀饭——其实就是有点颜色的水,把窝头压下去。    她家做的窝头里好似旋转着小刀,生刮人的喉咙,她得抻着脖子,一口水一口饭,才能咽下去。    做这窝窝头的玉米面不是后世精细研磨、加了白面的玉米面,而是把整根的玉米,包括里面的玉米棒芯,一起磨成粉做成面,粗到不能再粗,前世的猪都不吃这种东西。    最讨人厌的是,林家做窝头的这些玉米面、高粱面、黑豆面,常常带一股霉味,真正做到了看起来不好看,闻起来不好闻,吃起来很难吃。    咸菜也不是以前吃的那种浸着油、带着肉丁的咸菜,而是咸到发苦的东西。那些大人们是怎么一口一块下去的?    对面她爸林二全,就能一口咸菜一口窝头吃得香。    等爹妈停下话头,他来找补,夸道:“今天的饭是嫂子做的?好吃,这面比以前的要细发一些!”    听了这话,赵晓梅和王双喜都顿了一瞬。赵晓梅攥紧了碗沿,王双喜手有点抖。    林桃儿看向他。这个男人浓眉大眼,脸型线条流畅,可以夸一句英俊;就是鼻子不够挺,嘴唇有些薄。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完全不会相信这是个打媳妇的人,还是个看花钱多,想把闺女扔掉不管的人。    林二全看看四周,没人接腔,突然想起林杏儿告的状,拿大葱气冲冲地指向女儿:“林,快给你姐认个错!你大伯在时对咱家多好?只要他回家,就抱着你和你姐两个,你俩就没下过地!他不在了,你欺负你姐算怎么回事?”    林杏儿就呜呜地哭。    赵晓梅放下碗,不找林二全说话,问王双喜:“我闺女欺负谁了,你说说来!”    王双喜赶紧笑着回话:“没有没有,孩子闹着玩,没啥事,谁都没对不起谁。今天是我的不是,桃儿,桃儿她妈,你俩大人有大量……”    林二全认真地说:“闹着玩也不能让我们杏儿吃亏,晓梅,你大姐嫁的那户,也有甜杏不是,你去和她淘换几个。”    赵晓梅没说话,使劲嚼饭。    林二全以为媳妇答应了,哄林杏儿说:“弄它二三十个,给杏儿放屋子里,谁都不能吃,就我们杏儿吃。”    赵晓梅呸一声把咸菜渣吐桌上:“二三十怎么够,弄它二三十斤!”    林二全诧异地看过去:“那一个村也不能有这么多吧?再去哪个村能有?”    爷爷拿筷子敲敲桌子,“那得用多少东西换,你发癔症了?”    “是你儿子先发癔症的,和疯子说话,那就得胡言乱语!”    林二全恼了,眼见要发火,王双喜赶紧截住话头:““不用不用,几个娘家送的小杏算什么,我们也吃了弟妹娘家送的不少海物。我守寡这几年,弟妹没少帮衬,亲家也来往得亲热,今天是我发昏,是我不对!”    她狠狠打自己一巴掌,声音脆亮:“我不对,我再赔个礼!来,妹子,吃饭,吃饭!”    王双喜亲亲热热地给赵晓梅夹咸菜疙瘩,赵晓梅闭着眼夹起来丢林二全碗里。    林二全看看大嫂又看看媳妇,低下头。媳妇今天憋着一股劲,嫂子反而小心翼翼的使眼色不让说话,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到晚上才明白今天闹的什么妖。    躲躲闪闪去了仓库,林二全冲着对面的人抱怨起来:“你明知道她怀疑我们,不,现在她是发现我们了!你还去惹她?我刚知道,原来你把孩子一巴掌打出血来!这不是捅她的肺管子么!这老实人要闹起来,可不得了!”    对面嗔怪道:“哎呀我是为你不值!想想你上有老下有小,养这个家多辛苦?她还为了个丫头花那么多钱,哪里是正经日子的过法?现在不花钱了,又废粮食了!粮食不就是钱?”    她趁黑往前几步,把身子往林二全那边贴:“她是没费伙里的粮食,可她有找粮食的空,给你做双鞋多好?我心疼你穿得破,又不敢自己做,痴痴的拿起针线又放下,我这心里难受,你摸摸……”    “哎今天算了,得赶紧回去,别再惹她。”    女人拉着他不放:“不耽误你,就摸两把!我说,你不如带那丫头再上玉宇山去。就当没治好得了!上次你想丢掉丫头,她个女人家还敢拦着,一点儿都不把你放眼里!”    林二全摇摇头说:“不行,毕竟是亲闺女,病好了,就不,别、别动那、不能扔……啊!”    女人也喘起来:“可不是我挑拨什么,是,你自己说不想要的,嫌她得了怪病,费东西,将来嫁不出去,难道,啊,要养一辈子?”    “我,我说的?”    “啊,就那次,我,我给你弄……”    两人一边大动一边小声商量着,身影合二为一,逐渐隐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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