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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非常迷信的时代。  除却图腾崇拜之外,在这里求神问卜解梦祭祀跟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    祭祀祖先神明能保天下太平五谷丰收,能除灾免祸降妖驱魔。    殷商王室掌握祭祀权,负责祭祀占卜的贞人们,则通过占卜来影响商王的一言一行。    譬如帝乙田猎,出行地点、日期、归期等等大小事,都需要贞人占卜凶吉,有时候还需要反复占卜,确定无疑方能付诸行动。    大事小事都占卜问天,是殷商几百年来约定俗成的习惯和规矩,在民众以及王室心里,根深蒂固。    贞人的地位可想而知。    但相对的,掌握着占卜兆数解释权的贞人们,在商王眼里就十分的尾大不掉,用得用,又多受其桎梏。    王族与贞人由来已久的恩怨,导致商王对甘棠的态度十分复杂。    对殷商王室来说,圣巫女是一个不合理的存在,失势乃至于丧命,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所幸这一次事关外族,两人都知道该以大局为重,因此甘棠赢了这一场斗猎,商王还是高兴更多一些。    接风宴设在斗猎结束的这一日,前来观望的小方国有十几个,夷族算大头。    南边这一带多山林,夷族人多以打猎为生,使臣夷方提出这一场赛事原本便目的不纯,稳赢的比赛输在了甘棠手里,夷方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周旋在其它小国之间时虽还自如热络,到底不似先前那般底气十足了。    大帐搭建在筑起的高台之上,空旷宽敞,足够容纳百人,商王一身王服大刀金马地坐在上首,威仪逼人,身着铠甲的士兵腰悬长剑地分列两侧,有些小国使臣看过军士演练后,言行举止都规矩了不少。    甘棠坐在商王这左方下首,对面是攸国国主攸阳,王子仲立在后头。    再往下是大殷王子微子启,其余小国使臣按顺序席地而坐。    参与斗猎的孩子们一一上前来觐见商王,献上斗猎带回来的战利品。    夷族那一队无人员伤亡,手里也有好几样能拿出手的,倘若没有甘棠这个异类在,这一局定是赢在他们手里了。    商王心情不错,这时候只说小儿玩闹不必在意,厚赏了活着归来的勇士们,言谈间并不提输赢。    夷方脸上的笑越来越僵,好在仆人一一将美酒佳肴摆了上来,舞乐也虚虚而入,绵绵丝竹之声缓和了营帐里的气氛,加之有大殷的臣子刻意活络周旋,不一会儿整个大帐里都飘满了酒香,耳侧尽是恭颂大殷的赞词,一派歌舞升平。    国宴只是外交过程中的一部分,这营帐里坐着的,没有一个是专心喝酒看表演的。    甘棠正心不在焉地想着宴会何时能散,那边王子仲便抬着酒樽过来了。    十岁大的少年人,面貌清秀稚嫩,个头不是很高,走近后对着甘棠拜了一拜,目带敬重,“圣巫女身手学识皆是上上乘,子仲佩服,敬圣巫女。”    甘棠不沾酒,以水代酒饮下,“王子不必多礼。”    王子仲才刚坐回去,夷方便起身朝上首的商王行礼道,“听闻圣巫女擅卜,不知夷方可有幸得神明恩泽,圣巫女若能为夷方解惑,夷方不胜感激。”    堂下群臣都朝甘棠看了过来,商王目光里带着实质性的压力,甘棠点了头,那秤砣一样的压感和情绪才消散了一些。    立在甘棠身后的女奚得了指示,回去拿工具了。    自甘棠从甘府里出来,被商王请来田猎以后,时不时便有些王公贵族上前请她占卜解梦,当真要解惑的很少,多是上来试探的,甘棠已经习惯了。    甘棠心里估摸着夷方的目的,面上只接道,“使臣但说无妨。”    夷方一笑道,“小臣昨夜得一怪梦,牙间粘有山韭,拔除不尽,何解?”    山韭指的是韭菜,这显然是一个有味道的梦。    甘棠自会说话时便跟着养父甘源学占卜学解梦,十年来学得甘源叫苦不迭捶胸顿足,她的玄学技术可想而知。    这些年甘源看她的目光越来越像看朽木,花在教学上的时间精力也越来越多,想把烂泥硬抹上墙,却收效胜微,好险没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连连问甘棠是不是故意的。    对此甘棠是真冤枉。  她在后世接受了十八年之久的客观唯物主意教育,实在难以将这些简单的物理变化上升到玄学范畴,在她想办法烧出好几副花纹兆数基本雷同的龟甲之后,甘源直接拿她当怪物看了。    总之,一个不会卜卦的圣巫女,被普通人知道要笑掉大牙,被商王知道要做梦笑醒。    甘源这次也来了,这时候坐在下首不远处,频频朝她望过来,目光热切担忧恨不得自己上来代劳了,甘棠安抚地朝他笑了笑。    这不是能开玩笑的事,所以但凡遇到,甘棠必定要绞尽脑汁。    仆女拿来占卜用的龟甲,搁在甘棠面前摆好了。    甘棠手里烧着龟壳,飞快地将夷族以及夷方此人的事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等时候差不多,随意看了眼上头的纹路,朝夷方温声问,“使臣近日来可是有些烦心事?”    甘棠懂医,夷方眼里布满血丝,眼下带了青痕,再加上夷族输了场必嬴的比赛,夷方堵心是正常的,甘棠说他有烦心事,中规中矩,这些事精明些的长者大人看出来不怎么,但甘棠眼下才十岁,听起来就很玄。    夷方只看着甘棠不说话,目带探究,甘棠笑了笑,接着道,“雾里看山难看清,使臣若是心有犹豫猜度,摇摆不定难于论断,不妨先静一静,继续观望试探便可。”    夷族曾经臣服于殷商,但并不安分,此次田猎有备而来,未尝没有刺探殷商实力的意思,今年的纳贡还没有上,甘棠猜测此次托病不来的南夷王,大概正在反水与不反水,纳贡与不纳贡之间摇摆不定着。    另外上辈子作为一名殷墟文化的爱好者,甘棠确实知道些这个方国的事迹,一个不太有节操的南方小国,三日称臣两日称雄,这时候见殷商势微,想脱离殷商的控制,不是没有可能。    多方佐证之下,甘棠觉得这大概是她作为神棍解梦最准的一次了。    夷方果然微微变了脸,惊疑不定地看着甘棠,半响又是一笑,看向商王,目光灼灼道,“圣巫女学识过人,身手了得,风采夺目,小臣实在敬慕,恳请圣巫女为吾国王子师,我夷族王子若能得圣巫女指点一二,窥得些大殷的学识武艺,我夷族众人定感激不尽,吾国愿以万金之物,万人之众,千人美女敬献商王,还请商王恩泽…………”    甘棠正刻录龟甲的手一顿,知道夷方这是想将她留在这里。    具体什么原因甘棠也猜到一二。  因为在民众们眼里,圣巫女是神明的转世,圣巫女在哪里,神明就在哪里,她还代表着所有神明的祭祀权,留在哪里便会有许多子民投奔拥护,以求得神明的庇佑,像她的封地竹方一样,因为挂在了她名下,没几年的工夫,便富庶繁华起来了。    有了她这一样立国资本,军事实力再强些,发展壮大是迟早的事,只要将她留下来,出多少代价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夷方说着看向甘棠这边,语气诚挚地接着道,“圣巫女有慈悲之心,亦有教化民众之德,夷方诚心求教,真心相请,这点要求不算过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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