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少侠还在看这些画呢?我在这宅子里住了几十年,加起来看它们的时间,倒还没有少侠多呢。”
高韧本来蹲在地上,闻言站了起来,做了一个揖让的手势,道:
“张先生你看这幅画,与其他七幅比起来,是不是有些奇怪?”
张宗耀道:
“有何奇怪?”
高韧道:
“这几幅画,按说都是讲的两位张公大人功勋事业,要么一时盛事,要么传为美谈,都是载入史册、彪炳千秋之事。唯有这一幅,单单描写岳麓书院,显得与其它七幅不甚协调。虽然画的岳麓书院,却不画正门,不画学生书卷,却单画一汪清泉,泉边两人品茶论道。别的画要么刀光剑影,要么文以载道,而且每一幅都是说的一件真切的事,唯有此画,虚无缥缈,不知意之所指到底为何。张先生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张宗耀趋前细看,只见此画风格淡雅,画中一汪清泉,一座古亭,亭中一桌两凳,两人对座高谈阔论。桌上煮着一壶茶,气雾自壶嘴喷出,在两人头上隐隐成白鹤之状。环视其他壁画,无不人影幢幢,场面热烈,唯有此画确实与众不同。
张宗耀大感佩服,道:
“少侠才智过人,非我等所及。可怜我兄弟两人守着八幅画许多年,竟丝毫没看出这些门道。少侠,那你觉得此画有何特殊含义么?”
“我看此画大有深意。张先生,对于印石湾宝藏一事,你有何看法?”
张宗耀斟词酌句,道:
“嗯,印石湾宝藏一事,也许没那么简单。但袁国兴宗长言之凿凿,所谓宝藏就是祖传的三件宝,两本书一颗印,也不似作伪。少侠认为呢?”
高韧道:
“要说宝藏之说全是空穴来风,我肯定不信。他们说就是两书一印,我瞧着袁国兴他们的神情,似乎也不假。但是,也许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呢?此次《袁氏世范》和石印都不见了,听说是被沩山刘氏趁乱偷走,难道不说明问题吗?按理说外人拿着这两件东西没有什么用啊!值不了几个钱啊!沩山刘氏与印石湾袁氏结仇多年,难道就是为了这本书、这颗印?还是这两件东西关系到另外一个秘密?不瞒先生说,我在张府盘桓多日,总觉得印石湾宝藏跟张府可能有点什么关系呢。”
高韧一边说一边余光观察张宗耀的反应,见他凝神静听,两手紧紧互握,两腿微微颤抖,而在听到沩山刘家取走了袁家一书一印时毫无惊讶之色,对心中的怀疑便更自信了几分,接着说道:
“满座松声间金石,微澜鹤影漾瑶琨,张先生还记得这句诗么?这句诗没有写在画上,但张家代代相传,那日令兄随口吟出,记得么?这句诗是说的岳麓山白鹤泉,难得的是其中有一个‘石’字,莫非与印石湾那石印有何关联?嗯,看来要到岳麓山去看一看这白鹤泉方知原委。”
张宗耀干笑两声,声音微微发颤,道:
“少侠此说却有些牵强。虽我张家与印石湾袁家世代交好,但正如吾兄所言,张家如何能与这宝藏扯上牵连?张家便在张魏公在世时也家无余财,捉襟见肘,宝藏什么的与我张家始终无缘啊!”
高韧道:
“张家虽然没有钱,但袁家有啊!你想那梅王息兵止战,举族搬到印石湾,那他在梅山为王时所攒财富哪里去了呢?以贵祖张宣公之能,很可能说服了梅王将财富交他保管啊!而留下石印为记,便可防止张家私吞,岂非一个很好的法子?再说,当时潭州知府本是张家部将,岳麓山便在潭州城外,而张宣公自己亦在岳麓书院主讲,将财富藏到岳麓山,先和知府一起将各级官府糊弄过去,待时机成熟再取出来,也是当时可行之策啊!”
张宗耀突然激动起来,怒道:
“少侠一口一个景仰张氏先祖,依你此说,把我张宣公看成什么人了?你的意思不就是宣公勾结梅王,买通知府,欲私吞梅王贼赃,不欲上缴国家么?你这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张家待你不薄,你怎可如此妄加揣测、辱及先祖?待我禀明兄长,定要与你一论短长,也好让兄长识破你本来面目!”
高韧见他真的生气,赶紧陪罪笑道:
“张先生莫见气,小子确是妄加揣测,得罪得罪了。我学了一些查缉侦察之术,以此妄言妄语,实在是罪过,请张先生多多原谅,小子再也不敢了。就烦请先生不要将此节告知令兄,以免惹他生气,影响治病疗效。先生,高某在此再次陪罪了。”
说完深弯下腰,双手抱拳,凝立不动,似等待张宗耀伸手相扶以示谅解。张宗耀哼了一声,衣袖一甩,既不说话,也不来扶他,转身快步回房而去。高韧见他走远,随即自行平身,悠然往自己房间走去,脸上竟带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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