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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7    裴央受的是轻伤,事情发生后赶上周末休息了两天,便去了学校。    但消息传出去,又免不了和谢蘅搭上。    从此她这身份不明不白,被媒体纠缠地烦了,只能遮挡着脸竭力澄清,无奈谢蘅之前表态妹妹早夭,她又疲于解释,于是越说越混,闹心得很。    好在蒋采薇尚能听懂她的解释,结结巴巴地隐瞒细节说了两兄妹关系一般,她便大度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知道你这脾气,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比谁都犟。”    裴央松了口气,她又凑过来,“不过我说,下次蹭张电影首映、弄俩小vip座没问题吧?”她双手合十,一双月牙眼弯弯,“拜托拜托~我想跟……男朋友去看~”    这丫头,什么时候还谈上男朋友了?    裴央撑了额头,无语凝噎。    这天下午,她和蒋采薇在校门口告别,压低帽檐,又被记者跟上——这次比最初已经少了许多人,但还是喋喋不休地追问着:“裴小姐!此前谢蘅澄清与你是重组家庭的兄妹关系,但据说曾有人拍到你们在首映会接触亲密、还说您曾经秘密入场,在谢蘅的休息室孤男寡女滞留许久,请问是事实吗?您对这样的言论有什么看法?”    裴央右手遮脸,缄默不答,只是兀自加快脚步。    ——看到了。    她近乎小跑起来,魏延正倚在车边翻看手机里的新闻,闻声抬起头,开了车门。    她钻进去,机敏灵活,像只受惊的兔子。    记者们几乎是在看见魏延的一瞬间就炸了锅——原本拟好的劲爆标题眼见着就要明面上被打破,一行人忙不迭话筒镜头凑到他跟前:“这位先生,请问你和裴小姐是什么关系?”    “两人正处在热恋中吗?”    “请问您对裴小姐和谢蘅近日传出的绯闻有什么看——”    魏延从怀里掏出警官证。    四周骤然噤了声,面面相觑。    “市局刑侦科,请各位配合。裴小姐是上次枪击案的重要证人,希望媒体避免过分渲染和宣传相关报道。”    裴央兀自低着头。    直到魏延也打开车门进来,四周的□□/短炮稀稀拉拉散去。    魏延伸手从后座拿了瓶水,递到她面前。    他拧开瓶盖,她接过。    “怎么不早点说?今天才给我打电话?”他打开扶手箱,翻动里头层叠的文件,找到枪击案的证人资料,“之前忙着处理给拐卖案收尾,同事调回来也要分配具体工作,没来得及把保护证人的事安排下去。”    主要是谢家并不打算深究——这句话浮在喉口,他默不作声地略过。    裴央抿了口水,“没想过记者这么能写……还难缠,以为能给他们解释清楚的,”她侧头,冲他露出个抱歉的微笑,“最后还是麻烦你了。”    魏延颔首,“没事。”    两人沉默了片刻,魏延将手里画了重点的资料放在一旁,手指不轻不重地敲在纸页上,声音很轻。    “自杀案定案,刽子手的主要成员,包括李灿勇、张妍、张月、聂明、王顺几个当时在场的,都只是被教育、记过,严重的拘留二十四小时,还被家长围了大门。”他音调平稳,只有第一个字的重音,她听得清切。    他上一次感到这样无能为力却又恶心到难以言表,是在舅舅过世那一天,是在看到那粒纽扣的瞬间。    可而今他像背诵课文一样一字一句读出谙熟于心的消息,同样的感觉抓挠着他的心腔。    裴央没有说话,侧头看窗外,蓝白色的校服熙熙攘攘,心里却是无知无觉蔓开的悲哀。    “爱满千家,我去查了,无论是账目还是雇佣手段都没有问题,受聘的妇女主要从事一些幼儿教育、义工、家庭清扫服务,工资有三成的资助补贴,去年还被评为十大慈善项目之一,徐真真的采访是当天的报纸头条。”    “至于枪击案,现场勘测,推测距离,不超过五十米,但监控损毁,可能的目击证人都表示一无所知,证词毫无作用。”    “——但裴老师。”    “嗯?”    魏延撑着额头,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紧抿的唇线、冷厉的轮廓。    “不甘心。”    这句话没头没尾,没个主语,没个落脚点。    仿佛还是桀骜的少年,咕哝了一句无措的抱怨。    事实上,韩局已经下了死命令,案子不办,临华不查,爱满千家舆论宣传无孔不入,表面功夫全套配齐,甚至最近本该颇有进展的枪击案,也因为谢蘅单方面的澄清、媒体控评,而渐无水声。  他有筹码,但绝不可以现在用尽,只是寸寸合围,尽是不甘。    无人言语的寂静里,他深呼吸,勉力整理了情绪。    可裴央忽然伸手按住资料,和他手指相距不过毫米。    那白纸黑字,右上角是季安华温和的、略带羞涩的证件照。    “魏警官,”她说,“我十六七岁的时候,遇见过英雄。那时候觉得,原来像我这样被所有人丢在一边的人,也会有被注意到、被保护的时候,那种感觉特别、特别的幸福,所以我记了很多年。”    “后来,我好不容易逃走了,在远方的城市里,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我可以挣钱,写书,打工,自己生活,一直读书读到博士——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可是有一天,她路过大学附属高中部,碰到一个女孩,她满脸是伤,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喂着小猫,哭得狼狈又无助。    裴央没有上前。  没有过问女孩的过去,没有敢泄露一丝同情,而是飞也似地逃走,如同看见往日噩梦重演。    在梦里,没有人跟她说话,她的桌椅总是被孤立,放在上面的作业会被洒上各种奇奇怪怪的饮料,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底下是一片嘘声,做值日,总会被留到最后……从最开始努力想要证明自己不是传言中的那种女孩,到最后适应、平静、不再争辩,她用了三年,甚至更久。    疼痛留在她波澜不惊的灵魂里。像针。    无法共享,难窥踪迹,也不会根除。    那一天,她失眠很久。    但大概是久留象牙塔的残余少年气作祟,最终她摸黑打开电脑,点进了临华的招聘主页。    “因为不甘心,所以毕业以后又回来这里,大概我也想做一次英雄——就为了这一口气。”    “暂时好像还没有成功,但我不想放弃。”    所以魏警官,    她拿过资料,径直翻到爱满千家那一页,“有什么我能帮你的?”之后一页是枪击案的报道,谢蘅的澄清,“多线并进,总不会一点收获也没有。”    魏延沉默半晌。    沉闷的空间内,许久都只有纸页翻动的细微动静。    直到魏延像是刹那没了办法,侧过身来。    他指向季安华资料栏上的“中心孤儿院”,又往后翻,找到爱满千家的利益链图,“包括洪明珠,刽子手里的聂明,三个人都是从中心孤儿院出来,李家也同时资助了孤儿院和基金会,如果要查,又要避开韩局,从这里查起,应该不太惹人怀疑。”    顿了顿,他斟酌了语气:“爱满千家的人,跟你……谢蘅所在的经纪公司,关系也不清不楚。”    =    他将她送到楼下。街灯坏了,在头顶像是摇摇欲坠,一明一暗,照得人眼花。    她向他告别,转身上楼,魏延倒是停在楼下许久。    那些被孤立漠视的故事,在他的回忆里只有浅浅淡淡的几句他人的嘲讽,他对她的过去殊无印象,那年唯一印象深刻的,是自己收到消息,匆匆回校,踹开过个不良少年,救了个落魄的女孩。    她乱糟糟的模样早已在回忆里模糊,他只记得那女孩始终没有抬头,像是在和自己僵持。    倔强的清高,又或者是自卑到胆怯,他没有戳穿,径直离开。    也是自那以后,他才觉得自己妄图用叛逆来反抗世界的样子太无耻低劣,说是“改邪归正”,大抵也不为过——    街灯忽闪忽闪,三下。    破旧的小楼,五层亮起灯。    他忽然想起自己高二那年,半夜从宿舍偷溜出去,第二天红着眼睛到空无一人的教室,倒头就睡。    有个女孩老是第一个到。    她坐在前排,他坐最后一排,她进门时,除了第一次开过一排灯,此后每一次,都自己亮一盏台灯,静静看书。    他得以在静默和暗色中酣睡。    有几次半道醒来,隔着重重书堆,勉强能看到她洁白后颈,灯光被调得微弱,在模糊的视线里,那剪影晕黄而温柔。    她从来也没有回过头,于是他略有冷寂的少年心绪,从来也没有出声。    他甚至也从没听明白过她的名字,总是被“那个谁”、“前面那个”这种词语囫囵而过,在漫长的青春记忆中化为流尘。    非得要给裴央套上个老同学的身份的话,大概就是那么温柔的人吧。    他扫了一眼资料,拨通了刑侦科新调回同事的电话:“喂?杨全。”    “魏哥?怎么了怎么了?”小年轻的声音直白又急切。    “没什么大事,你跟中心孤儿院的人联系一下,最近是不是到了警务宣传时期了?我们刑侦科今年派几个人过去——我和明德,剩下的你们分一下。”    “哦哦,”他答得明快,“那我明天……额,不是,我马上去查一下联系方式,尽快给你答复。”    “行。辛苦。”    挂了电话,杨全松了一口气,年轻的女友将手搭在她肩膀,撒娇般抱怨了两句:“你这上司怎么这样?说加班就加班的?”    杨全无奈,扶额,只是笑笑,“你说他要是个自己不做事全推给下头的,我还能恨他两句,问题是魏哥比谁都拼命,上次抢劫案,他把我扒开,硬生生扛了两枪,连声都不带吭的——真他妈敬他是条汉子了。”    =    魏延倒车离开。    一小时后,楼道里灯光却复又亮起。    “采薇,你先别哭,我马上过来,”她匆匆忙忙下楼,脚步声惊动声控,“已经报案了吗?你呆在、不是,你找个亮点的地方,不要害怕,我现在正拦车——”    她下楼,停住脚步。    面前有两条路。    狭窄却能快速穿行的小道,平整宽阔、却需要绕个大圈才能打到车、转到蒋采薇所在地方向的大路。    那头蒋采薇的啜泣声哀切,裴央咬牙,叮嘱了两句,挂断电话,几步走到小道边。    晚上九点,巷风已然阴森冰冷。    她忽而看见不远处零星的火光和烟雾缭绕。    有个男人倚在墙边。    脚下一堆烟头,帽檐压得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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