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陈奕不常在家,有宋姨管事,准备一日三餐,倒不愁艾黎与陈鹤川的吃穿用度无人照料。 陈鹤川在意艾黎,这个“在意”与寻常的喜欢不同。他过分关注艾黎,企图掌控她的一举一动,将她控制在自己的行动范围之内。凡是力所能及的地方,都不肯假借人手,尽数贴上“陈鹤川所有”的标签,不许旁人触碰。 这让艾黎不禁有点好奇,之前他和妹妹究竟是如何相处的呢? 陈鹤川对她态度温和亲昵,全都是拜死去的妹妹所赐。这样一想,艾黎又心生朦胧的寂寞感,她所汲取的温暖,所获得的宠爱,都是别人的。她不过是那个女孩的替身罢了,用来派遣寂寞的物品,专属陈鹤川。 “过来,我给你梳头发。”陈鹤川朝她摊开掌心,勾了勾小指,逗弄猫狗似的,将她撩拨过来。 艾黎战战兢兢坐在他的身旁,害怕举止有不妥当之处,在他面前穿帮。实际上,陈鹤川知道她的名字,也应该确信她不是亲妹妹。只是他那些思念之情无处容身,所以才一股脑统统塞到艾黎的身上,发泄全部情愫。 “你的头发很香……”陈鹤川撩起一缕黑浓的长发,发质很好,表皮覆盖一层油面,是护发素的茉莉清香。 艾黎觉得后脖子很痒,陌生人的温热气息喷洒在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缩紧了毛孔。 她低低回答:“用了你准备的洗发露,还有护发素。” “我知道,我能闻得出来,你很乖。”陈鹤川暧昧不清的话,在她的耳边回响,音调婉转,语调悠扬,恰似一曲儿高山流水,很是温柔动听。 陈鹤川细心为她梳理发丝,梳子与头皮有一定距离,经过准确计算,留出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显得刻意,却不得不说十分体贴。 他帮她扎了双马尾,从柜子里翻出一对彩色旋转木马的发圈,套上,贴紧耳根。艾黎两颊一抹亮色,看起来俏丽活泼。 她讷讷地问:“陈哥哥之前,也常常给人梳头吗?”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问的是谁,陈鹤川与她心照不宣。 陈鹤川轻轻道:“是的,常常给妹妹梳头。你不习惯吗?妹妹。” “习惯。”艾黎觉得他很奇怪,说话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有着不符合年龄的世故与成熟。 寻了个机会,艾黎赶紧逃之夭夭。 她下楼,被宋姨看到了,对方笑说:“这双马尾真好看,你自己扎的吗?” “不是,是陈哥哥扎的。” 宋姨惊讶了一下,道:“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陈少爷从不肯帮人做这些琐事。就连大小姐在世时求他帮忙梳头发,他都不肯,还是艾黎小姐有本事!啊,不说了,这种事情都过去了……” 宋姨很懂察言观色,此时见艾黎脸色惨白,唇无血色,便急忙闭了嘴。 艾黎将手握在台阶扶手上,攥紧冰冷的栏杆,指节拧出青白色。她脊背出汗,凉飕飕的,脑中不断浮现陈鹤川的脸。他睥着她,一双黑瞳毫无温度,清清冷冷道:“是的,我常常给妹妹梳头。” 骗人,他根本就没有这种习惯。 那么,陈鹤川为什么这样做呢? 艾黎不明白了,她难道不是妹妹的替身吗?如果是替身,那么陈鹤川应该循着妹妹生前的轨迹而活,为什么又换了一种相处模式呢? 不明白啊,她也不敢去问清楚。 这时,艾黎的身后,传来陈鹤川的低声呵斥:“宋姨,你话未免多了点,午饭准备好了吗?” 宋姨窥见陈鹤川阴沉的脸,如临大敌,战战兢兢道:“少爷稍等,很快就好了,我去厨房看看。” 敌人赶走了,陈鹤川抚了抚艾黎的脖颈,关怀备至地道:“妹妹,宋姨和你都聊了什么?” 艾黎摇摇头:“没什么。” “是吗?”陈鹤川噙笑,一双眼森冷,“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是你的哥哥,你该信我。” “嗯,我相信陈哥哥。”艾黎为求自保,没心没肺地甜甜一笑。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她只是不敢和陈鹤川对视。少年的那双眼,亮如星辰,只消一眼,便能窥探人心。艾黎进入陈家,是带着小小的心机与不好的目的,如若被陈鹤川发现,那么她死无葬身之地。艾黎浑身一颤,突然有这样的觉悟。 可艾黎具体能做些什么呢?详细去想,又毫无思绪,无从说起。 或许,艾黎只是想要一个家。机会来了,她便用此借口,在陈鹤川这里寻个栖身之所,安居下来。 陈奕工作繁忙,不常在家,几乎每个月只有那么一两天的见面时间。看着长子一天天恢复如初,他很满意,也默许艾黎的存在。 时光荏苒,转眼间便到了六年后的冬天。那一年,艾黎二十岁,在黄山大学读大三,是上半学期,萧瑟的初冬。 她在成年后就搬离了陈家,陈鹤川大病初愈,不再病态地需要她,所以她能抽身离开。 艾黎待在陈家那几年,浑浑噩噩,成日里没有目的,如行尸走肉一般过活。她想要查证父亲的事情,可是她年纪小,人微言轻,连赵泽阳生前工作过的公司都进不去,更别提调查了,等闲根本不会搭理她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逼迫她离开陈家的原因。 那件事发生在她成年的生日宴上,她刚和班上同学小聚归来,一回陈家宅邸,便被人堵至角落。 那一味清苦的薄荷香自四面八方而来,将艾黎绞杀其中,不得动弹。 突然,一只指节分明的手递到她的眼前,微微触碰她蜷曲的鬓发,轻描淡写道:“生日快乐,妹妹。” 艾黎知道,这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出自陈鹤川。 不知为何,她总怵他,老鼠见猫,避之不及,生怕晚了一步,就看不见隔日的太阳。 陈鹤川对她坏吗?不坏,可以说得上是极致宠爱。然而这份溺爱来之不易,出处也不伦不类。 他……将她当作死去妹妹的替身,所以才会疼她爱她,对她好这么多年。 这些年,艾黎在愧疚中煎熬,亦不想一错再错。 她企图开口,却被陈鹤川抢先一步堵住了所有话语。他拿出一枚橄榄绿宝石耳钉,亲手为艾黎戴上,温声软语道:“恭喜你,从今天开始,你蜕变成少女,不再是女孩了。希望我能见证你每一年的成长,我会一直陪伴你,直至死亡。” 陈鹤川的意思是,他要缠着她一辈子吗? 这个……变态! 艾黎心头一凛,她咬住唇,抑制不住心底深处的焦虑感,撕心裂肺地喊:“陈鹤川!我不是你的妹妹!你的妹妹……早就死了!” 她说了很过分的话,陈鹤川手上动作一顿。没过一分钟,他继续为她戴耳钉。像是完成了最心爱的艺术品,他满意一笑。 这时,陈鹤川才慢条斯理回答:“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什么?”艾黎的瞳孔放大,看着似笑非笑的陈鹤川,总觉得此时的他格外陌生。 “艾黎妹妹,我一直在想,是什么样的人,会心甘情愿做她的替身呢?”陈鹤川朝前走了一步,白皙的指尖摩挲艾黎的下颚,温声软语:“我在想,你接近我,究竟有什么目的?于是我一直等,一直等,等了这么久,你终于熬不住了吗?你很有趣,我也很喜欢你。” “什么意思?”艾黎呢喃自语。 “你和爸提出了要搬离陈家的建议,对吗?” “对。”艾黎轻咬下唇。 陈鹤川打了个响指,笑得温柔:“从明天起,我们就不再是兄妹关系。所以,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 “我不明白。” “不明白吗?我可是一直在等你长大,艾黎。” “……” 艾黎皱眉,她可不觉得陈鹤川是在和她表白。 她的陈哥哥一直极有城府,让人捉摸不透。也可以说,他将她当做玩具,观察她的成长轨迹,日后也不打算放弃这个课余时进行的兴趣爱好。 还是逃跑吧?艾黎,逃得越远越好。 当晚,她没打招呼,就带着陈奕给的“感谢金”、证件,以及私人物品,偷偷摸摸跑回了大学。 这一别,就是整整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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